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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第4节(1 / 2)





  薛延是因为与人打架才会忽然回来的,阿梨脑中第一闪过的就是这个猜测。

  她想进去问一问薛延,但手指挨着把手,顿了顿,又放下来。反正薛延是不会与她说实话的,若是这样大喇喇去问,免不了又要惹怒他,阿梨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蹙着眉叹息一声,转头走向厨房。

  酱油炒饭极为简单,想着薛延爱吃辣子,阿梨又往里放了几颗干辣椒。油先预热,后加葱花爆香,饭倒进去后翻炒几下,再加入酱油,没多长时间便就涌出香味。

  阿梨拿了个盘子来,用铲子将炒饭盛出来,又舀了瓢水到锅里,等着待会刷锅,但手拿着盖子刚想扣在锅上,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声叫喊,“人呢?给老娘出来!”

  王氏的声音。

  阿梨手腕僵住,再想起旁边屋里的薛延,心里咯噔一下,只喃喃了句,“完了。”

  离薛延回来不过一会的时间,外面的雨只剩下淅淅沥沥,几近停了。

  王氏穿一身灰褐短打,鞋上泞泞的都是泥,她今个来是瞅准了冯氏早上出门,专程过来的,阿梨一向温柔样子,又身量娇小,比不得冯氏有力气,王氏欺软怕硬,腰一叉,堵在门口卯足了劲儿就开始骂,“我就问你家一句,这银子你们是赔还是不赔了!怎么着,是欺负我家生子好欺负,想要讹人了?我跟你说,我王连翠在,你想赖账,这事没门儿!”

  阿梨抿唇放下水瓢,推门道,“我阿嬷今日不在家,我哪里有钱给你,婶子你快走吧。”

  王氏冷笑一声,“怎么就没钱了,你不就是拿钱换来的?若是真的拿不出现银来,用你来我家做活抵债,我也是允准的。再说,薛延那种不学无术的混吝子,娶个媳妇又有什么用,他就是个烂泥里长出来的歪脖子树,就算娶了天仙,生下来的还是歪脖子树!”

  阿梨素来脾气好,但这次也被气着了,她学不会王氏豁了脸皮掐腰撒泼那一套,只是凉着脸手指着门外道,“我这容不得你,你出去。”

  王氏“呵”了一声,道,“本来以为你是个懂事儿的,没想到和那老婆子如出一辙。怎么的了,我站你家门外头,踩着你家一寸土了?你让我出去,凭什么出去?”

  她把鞋尖在地上碾了碾,侧头呸了一口,道,“别以为你公婆死了阿婆老了我就能放了你,薛四不是还胳膊腿儿一条不缺吗,你们家还饿不死,饿不死就给我还钱!”

  阿梨心跳得厉害,她往前一步,刚想再说点什么,忽听见身后门被狠狠拍在墙上的声音。

  薛延沉着一张脸走出来,左手里攥着一把铜板,右手里提着一根棍子。他直直行至王氏身前,手一扬将钱币尽数摔在她脸上,眯眼道,“要不要数一数,看给你买棺材够不够?”

  薛延显然怒极,握着棍子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眼里寒意森森。阿梨脑子里嗡的一声,下意识就想上前一步拦住薛延,怕他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却还是晚了一步。

  几乎就在最后一枚铜板落地的那一瞬,薛延猛地将棒子砸出去,那角度刁钻,正中王氏肩头。阿梨觉得,她似乎都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第6章 章六

  王氏被这力道掀的往后仰倒在地,原本气势也不见了,只顾捂着肩头哀哀叫疼。薛延手搭在颈后,晃着脖子往前走了两步,右手手腕转动,眼看着还要再挥一棍子下去。阿梨终于缓过神来,上前一把抓住薛延的小臂,哭声道,“薛延,你别这样。”

  薛延微侧脸,冷声道,“起开。”

  阿梨攥得愈紧,又道,“你莫要冲动,你仔细想想,若是你真的将她打死打残了,咱家岂不是要塌了。钱两倒是小事,若是报了官,你这辈子便就完了,为了这么个人,不值当的。”

  薛延语气更重,几为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要你起开。”

  阿梨见止不住他,心下一冷,干脆斜身挡在他身前,“薛延,你别意气用事,先等等,待阿嬷回家再说。”

  她急得狠了,虽未哭,但眼下却红了,看起来似比以往还要羸弱些,动作却执拗。

  “你若再拦在我面前……”薛延咬紧牙,道,“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阿梨木然站着,没有言语。薛延唇线紧绷,一身剑拔弩张气势,让人生畏。

  过好半晌,薛延气极反笑,扬手将手中棒子往地上一扔,指着阿梨鼻子道,“成,我算你有骨气。”他“呵”了一声,甩手往屋里去走,阿梨本拽着他袖子,被这力道冲撞,躲闪不及跌倒在地,手心立时一阵撕疼,她垂眼看,是被地上碎石划破,已经渗了血。

  王氏勉强站起身,疼的一头一脸的汗,但却是一句骂也不敢说了。她看了眼阿梨,又扫了眼薛延屋子,身子颤一下,踉踉跄跄赶紧转身跑走,走了三步后,又摔了一跤,爬起来继续跑,不敢停留。

  阿梨慢慢站起来,甩甩伤了的手,又将上面泥沙吹掉,才回去找薛延。

  薛延出来时只穿着里衣,现在已经套上干净外衫,正到处找鞋子换。阿梨沉默看了他一会,到墙角打开柜子,把底层的新靴子拿出来,又翻出双袜子,递给他。

  薛延接过的时候顿了一瞬,他看见了阿梨手心处的伤。她天生白皙,哪里都盈着水儿一样的嫩,现在破皮流血,看着触目惊心。他抿抿唇,把东西放在炕上,手掌撑着炕沿坐下,头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阿梨低声问,“你是怪我?”

  薛延指尖收紧,骨节的地方白了一瞬,倏又松开,没说话。

  阿梨说,“我知道你受委屈了,王氏过分,你打她几下也是合该的,但总要想想后果。若是她真的伤重,咽不下这口气,去官府告咱们该怎么办,赔她些银子是小事,若是因这个押了你,岂不是要了阿嬷的命。”

  薛延仍旧那样坐着,眉心中皱出深深沟壑。阿梨喉头发苦,她偏头擦了下眼角的湿,缓了缓,又笑道,“反正都过去了,王氏该是怕了你了,以后也不会再来,挺好的。我将饭做好了,现在应该正温着,你要不要吃?”

  薛延终于开口,嗓音发哑,道,“不吃了。”

  他捞了鞋袜过来,迅速穿好,而后直直绕开站在门口的阿梨,冲出门外。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天雾蒙蒙的,薛延走的快,一会就掩在了雨幕里。阿梨看着他背影,眼里酸的不行,但到最后也没哭出来,她吸了吸鼻子,也走出去,用手挡在额前,小跑到厨房。炒饭不能放,凉了就不好吃了,总不能白白扔了。

  但阿梨觉得,今日的盐似乎放多了,格外难以下咽。

  --

  街边随处可见的小酒馆,连桌子都是破破烂烂,老板娘手里抓着个油烂烂的抹布,装模作样地到处擦。光线昏暗,充斥着各种食物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但绝激不起谁的食欲。

  薛延趴在桌子上,面前两坛酒和一个掉了漆的碗,喉里一阵阵翻涌着醉后的恶心,神智却清明得惊人。他四处瞧着这处小屋子,脏污随处可见,旁边的客人翘着一只脚往地上吐痰,笑得满脸油腻,薛延心中一阵厌恶,别开眼。

  他不知道他是厌恶这个脏透了的酒馆,厌恶那个邋遢的男人,还是厌恶现在的自己。

  曾经在京中鼎鼎大名的四少薛延,如今却沦落到在这个四面漏风的地方喝酒,多讽刺。

  极为粗糙的高粱酒,里头不知兑了多少水,但还是冲不淡那污浊的黄,入口苦涩,苦的他心肝脾肺都揉成了一团。

  眼前似蒙了层纱,若隐若现浮出阿梨带泪的脸,她哭腔说,“薛延,你别这样”。

  薛延知道,阿梨没做错什么,自己那样朝她发火没道理。但是王氏在院子里说的那些话句句刺心,他当时觉得自己握着棍子的手都在颤,若不是阿梨拦着,当场将那妇人打死都有可能。他知自己不受人待见,在冯氏眼里他千好万好,但换作别人,他就是那个“早该死的薛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