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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第19节(1 / 2)





  薛延攥着她的手紧了紧,复又松开, 低低“嗯”了声。

  两人身上并没许多钱,寻的馆子也不是那些红红火火宾客盈门的,只隐在个偏僻的小巷子里, 门口挂着个灰暗的红灯笼,幽幽照亮门前的一小片地方。木门破旧,风一吹便就吱呀地响两声,桌面像是多少年没擦过了,光亮亮如浮了一层油。薛延将阿梨安顿好,而后转头问老板娘,“有抹布吗?”

  老板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体态有些臃肿,正嗑瓜子,闻言挺不耐烦地回了句,“你要那个做什么?”

  薛延又问了遍,“有抹布吗?”

  老板娘眯了下眼,噗的一声吐掉嘴里的皮儿,“等着。”又过一会,她慢吞吞从厨房走出来,扔了个抹布到他们桌上,没比桌面好多少,也是油腻腻的,带些不知哪里来的污渍。

  薛延看了眼,没用,只脱了外衣下来,用袖子沾了茶水,将阿梨面前的桌子仔仔细细抹了一遍。

  老板娘咧着嘴笑了声,“还挺疼媳妇儿。”她扭头拿了菜牌过来放在薛延面前,态度温和不少,问,“两位来点什么?”

  小店没什么繁复的菜式,就粥饭咸菜,以及些家常小炒,最好的菜是碟酱牛肉,二十文。薛延的眼神落在那上面好久,最后还是离开,落到菜牌的末尾,问,“为什么都是炒红苋,一个三文,一个五文?”

  那边答,“贵的有肉啊。”

  薛延看了眼阿梨,她正托着腮摆弄眼前的那个茶壶,薛延眼神柔了瞬,道,“那就要五文的罢,再来三个馒头,一碗白菜汤。”

  “您二位稍等。”老板娘收了菜牌,又扬着嗓子冲厨房里喊了句什么,便扭着腰走了。

  小店里就他们俩客人,菜很快上齐。

  薛延拿着筷子在那份炒红苋里挑来挑去,眉头越锁越紧,阿梨瞧着奇怪,问他,“你做什么呢?”

  薛延用手指蘸了点水在桌上和她写,“我找肉。”

  阿梨笑了,“这么便宜的菜,哪里有肉。”

  薛延不听,还是翻翻找找,最后真的挑出了两筷子细肉丝。他有些高兴,小心翼翼地夹起来放在阿梨碗里,用眼神示意她快吃。阿梨笑得更欢喜,乖顺吃掉一根,又夹了另一根给薛延,被他摇头拒绝,他在桌上给她写,“好吃吗?”

  没几分油水的菜,炒得干巴巴,尝在嘴里能有什么味道,但阿梨是真的觉得很香口。不是因为已经许久没吃到肉,她只是觉得,有这样的薛延陪在她身边,无论吃什么都会很满足。

  阿梨弯着眼点头,她凑近薛延耳边,悄悄和他讲,“等咱们回家后,我也给你做。”

  薛延便就笑,掐掐她脸颊,又给盛了碗汤,道,“快吃罢,别等凉了。”

  屋里灯光昏暗,他们坐在角落位置,旁边就是个高大的酒架,上面摆了一排的坛子,挡住门口吹来的风。一顿饭快近尾声,忽而,门口传来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混着男人聚在一起的笑,打破了屋内的平静。

  阿梨听不见,仍旧埋头喝着汤,薛延警惕心起,抬头瞧过去,只见门口拥挤着进来四五个男人,都是约莫二十出头,邋遢样子,衣衫又脏又旧。

  那些人没注意到墙角的薛延和阿梨,径直找了个桌子,大喇喇坐下。本就狭小的店面,又多了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便就连呼吸也觉着压抑了。薛延眼神冷下来,将阿梨又往身后挡了挡。

  老板娘从厨房掀了帘子出来,见着这么多一瞧就是流氓混子的人,也吓了一跳,好半晌才磕磕绊绊问了句,“您几位,要吃点什么啊?”

  有个高且瘦的站起来,看样子应是个头儿,他扯了扯前襟,说,“你们这店里什么最贵?”

  老板娘眨眨眼,“五香酱牛肉。”

  那人“哦”了声,大手一挥,“来上三斤!”他看了那酒架子一眼,又道,“最烈的烧刀子有没有?”

  见有大生意,老板娘哪还顾得上这群人是好是坏,眉开眼笑答,“客官放心,酒水管够。”

  那人咧嘴笑了,“来上三坛子!”老板娘哎了声,赶紧把酒摆上,而后乐颠颠往厨房跑,去吩咐上菜。

  听见这阔绰口气,旁边兄弟都讶然,七嘴八舌地起哄说,“五哥这是发财了啊。”

  那个叫五哥的坐下来,翘着脚嘿嘿一笑,“现在还没,但是再过两个时辰,便就发了。”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俱是怀疑之色,陈老五挑眉,从怀里掏出一把不知道什么东西,道,“瞧好了!”

  薛延往后靠在椅背上,也跟着瞧过去。

  那男人将手里东西一扬,而后噼里啪啦五个色子都落在桌上,翻滚旋转,俱都稳稳停在了六点朝上位置。

  五气朝元。一片哗然。

  薛延舔了下唇,换了个姿势,继续盯着那人。

  哄笑喝彩之后,有道懦懦的声音响起,问,“五哥,你不是又要去永利坊吧?”

  话音刚落,气氛霎时便就冷下来,过许久,有个人戳了下刚才说话人的胳膊,道,“怎么说话呢。”

  那人唇动动,满面纠结之色,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道,“五哥,因为赌这个事,嫂子都带着孩子走了,家都没了,多让人难受啊。咱好不容易干苦力又攒了几个钱,你可别再去碰这个了,万一再……”

  再什么,他没敢往下说。

  一阵风吹过来,桌上的空酒杯摇晃几下,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的稀烂。

  有人出来打圆场,道,“挺高兴日子,说那个干什么,别提了别提了,吃饭。”说罢,又朝着厨房喊,“老板娘,菜呢?”

  陈老五青着一张脸喝酒,任由那些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打哈哈,气氛尴尬。酒过三杯,他猛地站起来踹了脚凳子道,“老子为什么去赌?老子是不他娘的想干苦力!媳妇没了,有钱还能再娶一个,有钱干什么不行,有钱我还怕什么?就是因为穷,我才受了这一辈子的窝囊气!”

  他咬咬牙,狠厉道,“你们瞧着,今晚,看谁能赢得过我。”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陈老五狰狞面色,没人再敢说话。

  原来那个窝窝囊囊出声的男人咽了口唾沫,哆嗦着手去拿过一颗色子,往上一抛。那色子落在桌面上,跳跃着弹了两下,最后稳稳落在六点的位置。他不信邪,又扔了几次,俱都是一样的结果。

  于是所有人便就都明白了,这色子里灌了铅。

  怪不得那男人这样笃定。

  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