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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 2)



走了很长一段路后,看似无限延伸的黑暗中断了,樱花森林朦胧地浮现在昌浩他们眼前。



那片森林坐落在丘陵上。沿著没有路的路走到这里,一直都是平地,到有树木的地方,才变成徐缓的斜坡。樱花颜色的柔和稜线连绵不断,昌浩看出这座森林的深度比想像中深很多。



没有风,粉红色的花瓣却纷飞飘散,丘陵的地面宛如铺著一层花瓣。



昌浩又毅然踏出一度停止的步伐。他觉得呼吸变得凌乱,额头冒出涔涔汗水,赶紧趁孩子们不注意时,用袖子把汗水擦干。



早就没有时间的感觉了。仿佛经过了很久,又仿佛实际上没那么久。



然而,昌浩却疲惫到自己都觉得惊讶。



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坡度的斜坡延伸的森林,走到很里面时,有片树木中断的空地。



那片空地在树木间形成一个小小的平原。



面积跟安倍家的庭院差不多,地面平坦,没有岩石或倒木。仔细看,连一根草都没有,可能是被风吹过来的花瓣覆盖,整片都是粉红色。



刚才一路上,樱花枝叶陡像屋顶般遮住上方,所以现在能看到天空,即使是黑的,还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不只昌浩,孩子们和勾阵也都是类似的表情。



昌浩和瘫坐在樱花盛开的樱花树下,深深吐出一口气。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樱花,昌浩不禁想起粉红色的花瓣飘舞的模样。



然后,他终于明白了。会搞得这么疲惫,是因为与神将之间的衝突、无法相信的事实所带来的打击,以及件的预言。而且,除了被那些事打倒外,还被邪念夺走了大半的生气。



「我想……这里应该暂时不会有危险。」



昌浩对关心他的咲光映勉强挤出僵硬的笑容说:



「嗯……谢谢。」



少女摇摇头,板著脸的少年紧紧依偎在她身旁,眼神放射出刺人的光芒,所以昌浩微微缩起了肩膀。



「咲光映,去那边。」



尸完全无法安心,要把咲光映带去远离昌浩和勾阵的地方。



这座森林现在没事,但树木还是随时可能枯萎。邪念正如胶状物般,舔舐地面无声地逼近,不能掉以轻心。



即使知道是这样,疲倦的身体还是会使知觉变得迟钝。每次呼吸,都会涌上疲惫的感觉。



樱花在黑暗中朦胧浮现。昌浩脑中忽然闪过「樱云」这句话。



粉红色的花,如云霞如雾霭,漫无止境地延伸。不冷不热的风吹过脸颊,感觉很舒服。



美得像梦境。没错,樱花会夺走目光、夺走人心。美得令人屏息。



「……」



那个晚上也是这样,好想永远永远注视著樱花。



昌浩背靠著附近的樱花树,呼地喘口气。他真的、真的好累。



现在没办法思考。浮现脑海的全是坏事。心灵都快被摧毁了。



茫然望著樱花的昌浩,察觉近似杀气的视线,吃力地转动眼珠子。



是尸。在远离这里的地方,咲光映背靠樱花树闭著眼睛,尸站在她旁边,注视著这里。



昌浩哑然失笑。



「真是败给他了,小怪……」



喃喃说完,他忽然屏住了气息。



对了,现在小怪不在身旁。平时养成的习惯,让他很自然地对它说话。



胸口怦怦乱跳,手脚末梢逐渐发冷。



勾阵说他还活著,只是神气消失了。



昌浩猛眨著眼睛,视线呆滞地徘徊。不知何时站在他旁边的勾阵说:



「稍微休息一下,昌浩。」



「可是,那东西可能会来。」



咲光映说胶状物般的黑色邪念进不来这里,但昌浩不敢确定。以前没进来过,并不代表以后也不会进来。



勾阵把手肘靠在跟昌浩同一棵树上,用另一只手握著腰上的武器,摇摇头叹口气说:



「我会看著,有什么异常状况就告诉你,不过,你也会察觉吧。」



「会吗……」



不会吧?都这麼疲惫了。身体好久没这麼沉重过了。



「若是危及到性命,即使不想察觉也会察觉。」勾阵嘆著气说:「而且,那小子回来时,看到你这种表情,一定会骂我。」



听到这句话,昌浩眨眨眼睛,不由得抬头看勾阵。



倚靠树干看著他的勾阵的表情,令他倒吸了一口气。



土将勾阵是四名斗将中的一点红。在十二神将中,通天力量排名第二。昌浩非常清楚她有多强劲。



这般强劲的勾阵,如此疲惫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昌浩这时候才想到。



被黑胶般的邪念夺走生气、看见祖父的骤变、被神将们毫不留情的攻击、听见一定会应验的件的预言,最后连红莲的神气都消失了。



这些打击,光一件就很严重了,现在接二连三地袭来,怎麼可能不被击倒。



然而,勾阵却说她会防守,叫昌浩放心休息。



勾阵的主人是安倍晴明,他只是晴明的孙子。



不管勾阵怎麼帮他、怎麼保护他,甚至选择留在他身边,他都只是勾阵的主人的孙子。



对勾阵来说,昌浩不是主人或任何人,现在她也没有义务跟著昌浩。



她大可把昌浩丢在这裡。



勾阵真正的心声,一定是想去调查主人出现异状的原因,或直接去逼问同胞,不惜动用武力也要阻止这件事。



因為对昌浩、对勾阵而言,晴明与神将们的举动,都只能称為暴行。



不管昌浩怎麼看,咲光映和尸都是人类。起码不是妖怪,因為没有一丝妖气,但有种奇怪的感觉。言语无法形容的直觉告诉昌浩,他们跟自己不一样。



但是,只要无法证明他们不是人类,神将伤害他们,就是触犯天条。



祖父当然知道,却对神将们下了命令。



——把尸和咲光映带来。咲光映要活捉,尸不论死活。



冷酷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那是昌浩熟悉的祖父的声音,却像出自不认识的某人的口中。



那不是爷爷!



昌浩拼命吞下已经衝到喉咙的吶喊。



意外的是勾阵也跟昌浩想著同样的事。



握著笔架叉的手用力过度。



那个晴明!



「……!」



勾阵不自觉地咬住了嘴唇。



十二神将跟随安倍晴明将近六十年了。这期间,那个男人曾经下令要他们做触犯天条的事吗?



现在听起来或许是像笑话,当初刚跟随晴明时,主从之间的关係简直恶劣到极点。甚至在那时候,晴明都没有强迫他们做过那种事。



儘管如此,勾阵还是没去晴明那裡,而是留在昌浩身旁,赋予自己彻底保护昌浩的使命。



——快走!



那个绝不回头的背影,将昌浩託付给了她。



「勾阵……我……」



看到昌浩欲言又止的眼神,勾阵摇摇头,仰起脸,离开了树干。她转身向前走,扭头向后淡淡笑著说:



「我没有你想象中那麼脆弱,昌浩。」



昌浩看著她的背影,哑口无言地垂下头。



很久以前,他的身高就超越了勾阵,肩膀也比瘦弱的她更宽阔了。



然而,斗将中一点红的背影,却跟小时候初次见到她时一样,看起来比自己大多了。



◇ ◇ ◇



『……不……』



有个声音。



『……不可……以……』



黑暗深处有个僵硬的声音。



穿著上古时代衣服的女性,在远处浮现。



『……不……可以……』



问「什麼不可以?」的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



女性的身影逐渐远去。



『……不……可……以……那……』



◇ ◇ ◇



有东西碰到脸颊,昌浩猛然张开了眼睛。



「啊……」



不觉中昏迷了。



不知道什麼碰到自己的昌浩,看到狩衣肩膀上有几枚花瓣,确定就是花瓣。



接近白色的粉红色花朵,漂浮在黑暗中。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光靠那些花朵就觉得很亮了。



但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替自己施加了暗视术。边施法,边透过衣服摸索胸口一带,确定香包和道反勾玉都在。他经常会下意识地这麼做。虽然香气早已荡然无存,但香包是他的护身符。少了勾玉,他什麼都看不见。



昌浩环顾四周。



咲光映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闭著眼睛。应该陪在她身旁的尸不见了。



「跑哪去了……」



正要站起来时,看到尸从其他树木后面走出来,昌浩才安下心来。



响起从飘落堆积覆盖地面的花瓣上走过的声音,是勾阵向他走过来。



森林十分静謐,偶尔吹过的风舒适宜人,樱云还是那麼美丽。



昌浩觉得身体比较轻盈了。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呢?他心想应该没多久,但对自己的感觉没有把握。



勾阵问站起来的昌浩:



「有休息到吗?」



「嗯,对不起,光只有我自己休息。」



「我也休息了啊。」



她看起来完全不像休息过,但昌浩还是坦然接受了她的心意。



昌浩甩个头,眨一下眼睛说:



「对了……」



「怎麼了?」



勾阵偏头问,昌浩困惑地说:



「我作了那时候的梦。」



「哪时候?」



「嗯,以前在道反圣域时的梦。」



勾阵察觉昌浩正在思考措词,瞇起眼睛说:



「所以呢?」



说到一半突然打住的昌浩,环顾四周。



从脖子到背脊掠过一阵寒意,全身竖起鸡皮疙瘩。



仿佛与此相呼应般,吹起了强风,被扯落的粉红色花瓣狂乱飞舞。



昌浩回头看来时的徐缓斜坡



眼前是飘散的花、如垫褥般铺满地面的粉红色、无数成长的樱花树。



这些景象的狭缝间,隐约闪过一个黑影。



「怎麼可能……!」



惊愕大叫的人是咲光映。



扭头往后看的昌浩,看到脸色发白的咲光映 双手摀住了嘴巴。



站在她旁边的尸,严峻地挑起眉梢。



「这裡也不行了吗……!」



就在尸牵起咲光映的手时,他脚下的花瓣爆开飞了起来,黑胶像网子般扩散开来,把少女五花大绑。



咲光映发出不成声的尖叫,被黑色邪念包住,拖进了花瓣底下。



「咲光映!」



少年的手没搆到她。噗咚往下沉的少女,被邪念的波浪冲走了。



花瓣堆积的地面波动起伏,配合咲光映拼命挣扎的动作高高隆起。可以看出邪念正快速往森林深处移动。



「还给我!把咲光映还给我!」



昌浩对勾阵使个眼神,拔腿衝刺。留下来的勾阵,从腰带拔出武器时,藏在花瓣下的黑胶如惊涛骇浪般跳出来。



樱花逐渐改变顏色,但仍留在树枝上,从粉红色变成了茶色。当黑胶爬上来攀附在树干、树枝上时,樱花便失去了水嫩。转眼间,树木枯萎,树枝发出响声折断掉落,树干出现龟裂,从根部倒下来。



刚才还绚烂盛开的樱花树,一棵接一棵枯死。



在勾阵眼中,爬上树木的无数张小脸,仿佛张大嘴巴要把生气吃干抹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