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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累殉情(1 / 2)



1



桑冈高伸和上条茉莉的殉情事件造成很大的冲击。



我最早是在电视上看到报导。晚上结束工作回到家,洗完澡之后打开电视,就在



报导这则新闻。委托警方搜寻的两名三重县高中男女遗体被发现,现场留下暗示两人殉情的遗书。县警正从自杀与他杀两方面来调查。或许因为是未成年,报导中没有提到桑冈与上条的本名。



我被分配到《深层周刊》编辑部已经第三年,差不多也习惯了悲惨的话题,自认



感性已经磨灭,不会再对演艺人员或上班族自杀事件一一感到悲哀;不过听到年轻男女结束自己性命,还是会陷入难以言喻的惨澹情绪,由于我手边的工作已经大致完成。所以这次事件很有可能会由我负责。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就更加阴郁了。



这世界上有些人头脑很好,注意到两人死亡的地名:三重县中势町,恋累。两人



的死被命名为「恋累殉情」,或许又因为最近没什么大新闻,因此隔天早上的电视新闻都在报导这起自杀事件。



看似从国中毕业纪念册取得的照片屡次出现在萤幕上。上条茉莉穿著保留浓厚昭



和年代气息的水手服,在团体纪念照中带著腼腆的表情,一看就给人好感。桑冈高伸认真的眼神像是要窥探镜头深处,脸上长了青春痘,看起来纯朴木讷而让人无法讨厌,更重要的是,他们的面貌看起来都还像小孩子。



两人留在现场的遗书也反覆出现在画面上,以刻意装年轻的声音朗读。



我没想到这世界是如此恶劣的地方。



我和茉莉决定去死。



理由应该马上就会知道了。



我想要对父母亲说声谢谢。



还有对不起。 高伸



想到这一来就可以结束,我感到非常安心。



能和高伸手牵手到另一个世界,我甚至感到高兴。 茉莉



他们的死的确有撼动人心的要素。笨拙但充满真情的遗书字句、两人看起来很纯



真的照片,以及动机未明的谜,还有「殉情」这个复古的词汇――恋累殉情大概还会炒热一阵子的话题。给人深刻印象的自杀有时会引起连锁反应。希望不要以此为契机发生连续的殉情事件。我边想边检视笔记型电脑,看到有一封来信。寄件时间是凌晨三点,寄作人是大贯主编。



我昨天的预感猜中了,邮件内容是要我负责采访三重的自杀事件。



2



出差用的波士顿包为了能够随时带走,早已打包好了,星期日原本是假日,可是



发生这种突发事件,假日当然会报销,不过因为总是能够取得补假,所以我也没有太大的不满。



上午八点,我走出杉并区的住处,前往三重县中势町。到昨天为止还默默无名的



中势町,接下来应该会有好一阵子受到全国瞩目。



我在东京站的商店买了几乎所有全国性报纸,在新干线上阅读,并把情报整理在



线圈笔记本上。



遗体发现时间是星期六下午六点,傍晚时分到河边钓鱼的男子发现有人勾在桥墩



的地方。通报消防队。三十分钟后,消防队和义消联手将人拉起,但已经死亡。从他身上的物品确认他的身分是桑冈高伸。



在拉超桑冈时,义消发现上条茉莉的尸体。她在俯瞰河川的悬崖上。刺破喉咙而



死。恋累似乎是包含悬崖的这一带地名,仰卧的尸体旁边掉落著横条笔记本,上面写了桑冈和上条联名的遣书。就是因为这份遗书,才知道两人的死是同一件殉情。刺破上条喉咙的刀子折断并留在现场,经确认是她同学桑冈的持有品。在今天早上的阶段,验尸结果还没有出来,殉情原因也不明。



两人都是十六岁。上同一所高中,家似乎也住在附近,从小学就念同样的学校,



高中时一起加入天文社。虽然要采访过才知道,不过两人大概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新干线经过滨松站时,手机响起。我看到萤幕显示是主编打来的,便走到车厢外



接电话。在杂音当中,我听到熟悉的破锣嗓:



「辛苦你了。你在路上吗?』



「我在新干线上。」



『这样啊,拜托你了。』



大贯主编今天应该在休假。他的小孩还小,即使星期六加班到天亮,星期日也一



定会陪自己的家人,这样的主编特地打电话来,不太可能只是为了确认现状。



「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不是的。我安排了联络人,所以要通知你。』



「联络人?」



我皱起眉头,出差采访时。常常会安排熟知当地状况的采访联络人,他们会事先



取得采访取可 设计有效率的移动路线,在国外采访时还会兼任翻评,不过那是在制作深入的特辑报导才会做的安排,像这次这种突发事件不曾请过联络人,我也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为什么要特地安排联络人?」



『刚好有一个替月刊工作的撰稿人在那附近,就决定请她帮忙了。』



一个人也能胜任的工作被安排支援。感觉像是自己的能力被怀疑,让我有些不太



舒服。不过在陌生的地方有人能够带路,老贾说也满方便的。



「我知道了。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你或许听过吧?她叫太刀洗,太刀洗万智。』



「……哦。」



我不知道主编如何解释我的回应。他的声音变得愉快。



『你既然听过,那就好说了,我会请她尽快联络你。』



「嗯。」



「她虽然个性有些古怪,不过脑筋很好。你得掌握主导权,和她好好合作。』



电话另一端传来「爸,快点〜」的声音。主编大概不知道我听到了。



『那就这样。交给你了。』



他用平常的粗嗓子结束通话。



我把手机收入口袋,叹了一口气。这次的采访工作原本就让我心情沉重,现在似



乎又多了一件行李。记者也有擅长与不擅长的事,我不太喜欢和自由工作者一起工作,以前我曾经被巧言令色的独立撰稿人写了没有证据的报导,遇到很大的麻烦。



我没有读过太刀洗万智的报导,不过我记得调到月刊的学长说过,『她是个难搞



到极点的人』。我当时没有问是什么意思……



我想要回到座位,站在自动门前方,发觉到转为静音的手机在震动,便再度掏出手机。收到的是来自陌生帐号的邮件。



――都留正毅先生我是太刀洗,今天请多多指教,目前看来应该能够约到过世的



两人就读高中的老师受访,如果你愿意,我就会进行安排,不知意下如何?我的电话号码如下――



我开始有些期待见到这位自由工作者。她写的不是「死亡的两人」或「死掉的两



人」,而是「过世的两人」,让我觉得有些高兴。我沉入座位,打了回覆的邮件。



我在名古屋站下了新干线,搭乘近铁特急列车到津市,从那里转乘普通列车,过



了十五分钟左右到达中势町。



我走出没有站务人员的小车站。眼前是有些寂寥的景色。



我首先看到铁皮招牌的香菸店,以及没有挂帘的定食店,围绕著公车圆环的建筑屋顶都很矮,感觉还有些褪色。其中有一栋格外突出的崭新建筑。是在日本各地都能看到的便利商店。



我通常在抵达后合通知编辑部,不过今天是星期天,表面上部门应该没有人在。



我传送邮件给主编代替电话联络,然后打电话给太刀洗,她彷佛在等电话。铃声



一次就接通了。



『喂,我是太刀洗。』



声音虽然有些低沉,不过口齿清晰。



「喂。我是都留。」



『请多多指教。』



「哪里哪里,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



「你到中势站了吧?我会在五分钟之内到达。』



「那么,我先去便利商店买个东西。」



我们彼此说了请多多指教,然后挂断电话。



我必须在便利商店买信纸。我平常总是放在包包里,但手边几乎已经没有剩下,



再加上早上又赶著出门,所以没有来得及补充。我在狭窄的文具区找到事务用信纸,付了帐走出店,虽然应该还没过五分钟,却有人从后面叫我。



「请问你是都留正毅先生吗?」



这是刚刚听到的声音。



我回头,一双细长的眼睛看著我,她长得很高,留著长发,穿著象牙色的西装裙



装。除了背在肩上内大容量包包以外,看不出任何像是独立记者的地方。她的脸颊到下巴的线条瘦削,使得表情给人冷淡的印象,我回答她:



「没错,请问你是太刀洗小姐吗?」



「是的。先前我传了邮件给你,我叫太刀洗。」



我们彼此交换名片、「大贯主编虽然称呼她为「撰稿人」,但她本人的名片上印的职务名称是「记者」。由于她是联络人,所以我原本以为她住在这附近,但她的住址却是东京。



「很抱歉大贯对你提出勉强的要求。」



「不。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



「听说可以请你替我安排联络。」



太刀洗点点头,取出一张名片,这是《伊志新闻》记者的名片。



「我和当地记者谈过,请他们给予协助。」



「啊,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我们这些周刊杂志没有加入记者俱乐部,所以无法参加警察的记者会,如果不请



加入记者俱乐部的报社记者帮忙,甚至无法取得官方发表的消息,往往只能从电视得知警方发表了什么。



在都会地区。我们可以从加盟记者俱乐的报社记者分到发表资料,不过在这一带并没有任何熟人。所以我正愁该怎么办。如果她能帮我介绍,就可以省去很多麻



烦,我向她鞠躬。接过名片。



太刀洗看看手表,婚的手表数字盘很小。造型很可爱。和她一丝不茍的穿著有些不协调。



「我在邮件中也提过,我约了应该能问出一些情报的老师。一位是上条的前导



师。另一位是两人参加的天文社顾问老师。」



「你真的约到现任教师?」



「是的。」



然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但事实上这并不简单。



碰到和学校有关的事件,当然需要采访老师。可是他们在公务员当中也属于防卫



心特别重的一群。通常不会接受采访。一般模式是由副校长担任窗口,所有老师都只会说「由副校长来发言」这既是为了保护学生。或许也是因为那些老师不惯学校外面的世界。要去拜访好几次。 让他们记得自己。多次闲聊之后。 才总算能够得到一两句情报。



然而太刀洗却在发现遗体的隔天就约到两位老师……怪不得学长会评她「很难搞」,虽然我没有理由抱怨。但我一开始就被她取得主导权。



「约定时间是两点,还有一些时间。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振作精神,如果还有时间,我已经决定最先要去的地方了。



「我想要去看看发现遗体的现场。」



采访的定律是「先到现场」一太刀洗点头,说:



「我已经安排好计程车了。



3



几分钟之后,亮著「包车」显示的计程车来了。我告之目的地。



「到恋累。」



[大概了解到。



半老的司机以理解的神情点头,缓缓开车。我还来不及从车窗眺望首度造访的街景,太刀洗便拿出一个褐色信封。



「都留先生,你对事件了解多少?」



「大概了解到今天早上八点播报新闻的部分。请问你知道两人的家庭成员吗?」



「大概知道。」



根据太刀洗的说明,桑冈髙伸和双亲与弟弟一共四人共同生活,上条茉莉租双亲



是三人生活。至于有没有住在外面的兄弟姊妹,或是双亲职业等细节则还未掌握。



「我也拿到几张照片。」



她首先给我两张照片。



「这是两人刚上高中的照片。」



这些照片和今天早上电视上出现的不同,大概是在非正式的坦合拍的。桑冈高伸



穿著素面ㄒ恤和牛仔裤,手上拎著西瓜,露出爽朗的笑容,感觉就像是夏日一景的照片。上条茉莉的照片似乎是在朋友生日派对上拍的。在围绕蛋糕摆姿势的一群女生当中,她腼腆地在胸前比著V手势。



「这些照片是向两人各自的朋友借的。我也有留下地址,可以联络他们。」



以殉情方式结束生命的两人,在这些照片中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高中生。也因此



他们各自的笑容更让人心痛。



这些照片不能直接刊登在杂志上。要刊登死者照片时,必须取得家属的同意。



「照片収得刊登许可了吗?。」



「还没有。目前还没有联系到家属。」



太刀洗在半天内得到两张私人照片,并且和两名教师约定见面。以她这样的干练程度,不太可能还没查到家属地址。大概是家属不愿意见面。这也是情有可原的。自己的孩子自杀了,还没有举办丧礼,应该没有心情去考虑照片使用许可之类的问题。看机会再向他们提出请求吧。



「关于动机,有没有相关线索?」



「……没有。」



「比方说,霸凌之类的?」



太刀洗摇摇头。



根据学校方面的说法,并没有霸凌的问题。借我们照片的学生也说,很难想像



是同学之间的问题,说他们学校不会发生那种事……虽然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做亏心事的学生,但是在现阶段,也没有理由认为他们是苦于霸凌而自杀的。」



不只是学校,连持有私人照片的朋友都持相同意见,那么应该可以相信,更重要



的是,遗书中没有任何关于霸凌的暗示。桑冈和上条是一起死的,所以动机应该朝两人之间的关系来想比较自然。



这时我看到太刀洗手中的褐色信封中。还有另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是……?」



我以视线和言语探询。



露出三分之一的那张照片拍摄的似乎是笔记本之类的,和这次事件有关的笔记本之类的物件。想必是遗书了,今天早上的电视虽然朗读了好几次遗书,但并没有出现实际影像。



然而太刀洗却面无表情地说:



「哦,这个待会再说。」



我立刻察觉到,她大概是顾虑到司机的存在,也就是说。那张照片应该是尚未公



开的情报。太刀洗把褐色信封收回包包。改变话题。



「对了,你刚刚买的是信纸吗?」



「是的,虽然是必需品,但是我刚好用完了。」



面对突发状态,当事人会失去耐心。在这种时候提出采访要求,也只会留下不良



印象。



这时就要采用寄信的方式,如果是信件,对方可以等心情稳定下来之后再阅读,而我们也可以用思考过的言语来说服。有时当然也会挑动对方紧绷的神经,但有时一封信也可能给予最起码的慰藉,让对方愿意开口。



「找到适合的商品了吗?」



「嗯,只有便利商店能买到的等级。」



「我准备了男性也适何使用的信纸,如果你不介意的活,请拿去使用。」



太刀洗从包包取出的信件采用仿和纸的纸质,勉强归类的话,感觉比较偏女性



化。不过的确即使是男性使用也不会太奇怪,更重要的是很有品味。线条之间的间隔很宽,也让我很中意。如果每一行太窄,字体就会太小,整页信纸都密密麻麻的,不适合寄给初次见面的采访对象。



「谢谢你。这个信纸真棒。」



「很高兴你能用得上。」



我对于随身准备这种信纸的太刀洗产生兴趣。从外表判断,她再怎么年长也应该三十出头,实际年龄大概只有二十几岁。这么说,和我属于同一世代。



在计程 抵达目的地之前,我想要稍微间些关于她的事情。



「太刀洗小姐,你是在东京工作吧?你到这里是为了采访吗?」



「是的。」



她的回答很简短,过了一会儿,她似乎觉得太过冷淡,便补充一句:



「已经一个星期了。」



「这么久!想必是很大的新闻吧?」



「这个嘛……」



太刀洗露出思索的神情。



「你知道去年三重县教育委员会和县议员收到好几次炸弹吧?」



「嗯,知道。」



我当然记得。



议员收到炸弹是非常适合周刊的新闻,不过姑且不论炸弹,骚扰议员的案件其实很多,通常都没有太深刻的背景因素。那起事件应该也是在骚动一阵子后。就被人遗忘了。



「大概已经一年前了吧? 」



「那是八月的事件,所以还不到一年。」



「我记得应该没有人受伤。不过已经忘记详情了。」



太刀洗点点头。说:



「当时的报导宣称是炸弹,不过实际上只是使用药品制作的起火装置,因为打开纸箱就突然烧起来,当事人一定感到相当恐惧,不过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邮件中也有犯人的留言,说是要对在议会打瞌睡的议员施以天诛,或是要教训放任霸凌的教育委员会之类的,并没有具体的要求。」



「哦,那就是取乐式的犯罪了。」



「搜查活动停滞了很长的时间,不过在重新调查做为点火剂的药品出处之后,好



像有了新的进展。」



「你在调查这起事件?」



「是的,因为我是自由工作者,所以写的题材很多。」



她虽然说得很轻松,但是如果没有具体的采访方向,不可能出差一个星期,这点



即使是自由工作者应该也一样……不,正因为是自由工作者,更不可能进行无谓的出差。投入庞大的住宿费, 一定是因为抓到了重要线索。



我开始感到担心,她花那么多时间与金钱来采访,请她担任我的采访联络人不要



紧吗?会不会因为大贯主编莫名其妙的请求,让我干扰到她面临关键时刻的工作呢?



我正想著这些事情,太刀洗突然说:



「至少不会今天就逮捕犯人,所以别担心。」



「……那就好。大贯是不是勉强要求你帮忙呢?」



「不。」



她停顿一下,又以喃喃自语般的声音补充:



「我也有些在意的事情。」



我还来不及问她这句话的意思,司机更告知恋累快要到了。太刀洗自此就转向车



窗。没有再开口。



我们大概只搭了十分钟左右的车,却已经来到颇为偏僻的山中。下了计程车,周



围生长著许多高大的树木,我听到急流的声音,空气中也弥漫著水的气息。就好像来到瀑布附近。计程车行驶过来的道路或许是新开辟的。柏油还很新、手机显示无法收讯。



沿著大弯道设置的护栏外侧,延伸出七、八公尺的悬崖。上面并排生长著两棵枝叶茂密的松树,地面长著稀疏的杂草,但也有许多泥土裸露的部分。这里应该就是上条的发现地点,我拿出数位相机,拍了十张左右的照片。



除了我们的计程车,还有两台计程车,一台传播车,一台警车排成一列停在路边,转播车周围很忙碌,似乎准备要开始摄影。



「请跟我来。」



太刀洗带我到下游的方向,我从护栏往下看,在大约十公尺以上的高度下方。有



一条细到感觉虚弱的河川。我把视线移到下游,看倒在前方颇远的距离有一座绿色的桥。



「那就是桑冈高伸的遗体勾到的桥吗?」



「是的。」



那座桥距离上条茉莉的遗体被发现的悬崖。更往下游约两百公尺。



桥上形成十几个人的群众,不知是来看热闹的,或者是媒体同行。我利用相机的



望远变焦功能拍桥,不过或许应该在更靠近的地方重拍比较好。



我们回到上条茉莉的尸体被发现的现场。



太刀洗瞥了两棵松树,说:



「那两棵松树被称作夫妇松。」



「……过世的两人很浪漫吗?」



「也许吧。不过我有些怀疑,夫妇松这个名称在高中生之间有多少知名度。听说



是这条路开辟的时候,镇公所的农林课取的名称。」



我纯凭直觉猜测两人应该没听过这个名称,在恋累的夫妇松下殉情,这样的舞台



未免太刚好了,两名高中生并不是在戏剧中死亡。



太刀洗淡淡地继续说明:



「我等一下会把资料给你:现场除了写有遗书的本子之外,还留下小型天文望远



镜、红葡萄酒的酒瓶,还有两个塑胶杯。杯子里剩下微量的葡萄酒。」



他们最后在这里看星星、乾杯吗?红酒不是倒在葡萄酒杯。而是型胶杯。



「发现尸体前晚的天气是阴天。」



「……真悲哀。」



「是的。」



悬崖上开始电视转播。我压低声音问:



「遗体是在星期六晚上六点左右发现的吧?」



「没错。」



「这么说。自杀时间应该是星期五到星期六的晚间吗?」



他们既然带著天文望远镜,那么应该是在夜晚执行自杀的。



太刀洗慎重地回答:



「还不知道。要等验尸结果发表才能断定。」



现在的确没有必要急著猜测,死亡推定时间应该很快就令发表了……



我默默地在现场拍摄并记录状况好一阵子。我听到河流的潺潺水声



女学生在这座悬崖上方刺破喉咙死亡,男学生的遗体则在河川下游发现:我在脑



中重现这样的情景,为了保险起见,问:



「上条茉莉是自己刺穿自己喉咙的吗?」



太刀洗首度有些迟疑地说:



「……这一点也还不清楚。」



我感到背脊一阵凉意。



「有可能是桑冈刺的吗?」



「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我忍不住想要大声询问,但顾忌到附近仍旧在进行电视转播,便压低声音:



「这么说,也有可能是桑冈高伸杀害上条茉莉之后,自己从悬崖跳下去投河自



杀。」



「当然也不无可能,不过现在死因都还没有公布。现阶段无法做出任何结论吧?」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在警察公布之前认定一切都未明,那也太极端了。太刀洗



之所以如此要求自制,会不会是因为掌握某些内情?



我重新检视上条被发现的悬崖与桑冈被发现的河川下游。在得到情报时我就感到



有些奇怪,不过此刻站在现场,违和感与疑惑越来越强烈。



桑冈高伸与上条茉莉在笔记本上写著两人要一起寻死,然后实际上两人都已经离



世了。但是为什么尸体发现地点会分隔两地?都已经决定要一起寻死,为什么会分别死在悬崖上与河里?为什么会选择不同的自杀方式?



或者也可能是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错误……



当我沉思时,一旁的太刀洗缓缓看了手表。



「约定时间是两点,差不多应该要过去了。」



「……我知道了。」



我们离开悬崖,走向计程车。



在距离其他采访阵营充分的距离之后,太刀洗突然停下脚步,打开挂在肩膀的包



包。她从褐色信封抽出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想必就是在来这里的计程车上瞥见的那张。



「因为只有一张。现在没办法交给你。不过请你看一下这张照片。」



正如我猜测的,这是笔记本的照片。



「本子上除了已公布的遣书。最后面的部分还有这段文字。」



从笔迹看来,无从判定是桑冈或上条写的。歪七扭八的字体简直就像是乱写的,上面只有一句话。



救命。



4



在回到市区的路上,我问了计程车司机两人就读的县立中势高中风评。司机先前等了很久也没有不悦的表情,不过对这个问题倒是面有难色。



「风评嘛……应该说是普通吧。太笨的学生进不去,可是真正学业好的学生通常



都会到津市就读。学校里当然也有比较胡闹的学生,不过风评并不是特别差。」



「这是一所新学校吗?」



「不是,很老了,之前好像才庆祝一百周年。唉。总之……」



司机最后以感伤的口吻说:



「这种事情是第一次发生。希望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车内的对话就此停止。刀洗不知在想什么,一直看著车窗外,司机也不打算主动开口。我则想著其他事情。



留下遗书的本子上那句「救命」到底是什么意思?



桑冈高伸和上条茉莉两人被认为是自杀死亡,那么为什么要写下求救的文字呢?



如果两人的死是它杀。这起事件就更加悲惨,但至少还容易理解。如果是因为被人攻击而写下「救命」,事情就说得通了,可是他们在其他页上写的文字明显是自杀前的遗书。那些文字没有暧昧之处,不会因为不同解读方式就有可能不是遗书,「我和茉利决定去死」、「能够到另一个世界」。两人写下的句子明确意味著死亡。难道是出现完全不相关的第三者,攻击已经决定自杀的两人?



怎么可能,再怎么说也很难想像会有这种情形,如果有这么重大的嫌疑,各家媒报导应该会稍微节制一些,电视和报纸都以自杀为既定路线来报导,代表警方完全没有怀疑是第三者的他杀。



我想到另一种非常简单的可能性:



「太刀洗小姐。或许那段文字和自杀毫无关系,是在前天之前写下的。」



但她很明快地回答:



「本子是新的。学生应该有很多笔记本,可是他们为了写遗书。特地准备了新的



本子,我不认为他们会在上面先写下遗书以外的文字。」



如果说那本笔记本是新的,那么就如太刀洗所说的'不太可能会在写遗书之前先



在上面写下「救命」。那么该如何解释?不论如何,两名高中生当中,至少有一人是在希望得救的心情下死亡……



不,我得切换思考方式,就如太刀洗所说的,死因和死亡推定时间都还没有公



布。想东想西也没有用。现在应该专注于采访对象才行。



我虽然这么想,但临死之际拚最后一口气写下的「救命」仍旧烙印在我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



为了和老师见面,太刀洗在镇上唯一的一家商务旅馆借了整间会议室。



这间会议室很大,平常大概可以开十几个人的研讨合,室内没有桌子也没有椅子,我拿了三张叠放在房间角落的折叠椅,面对面排好,空旷的房间让我感到很不自



在。即便如此,想到老师可能会顾忌被他人看到,我也很佩服她找到这么好的场所。



从发现遗体的地点到商务旅馆,比我想像的更近。我们进入会议室时,距离约定



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左右,在这段期间、太刀洗告诉我有关采访对像的详细资讯,约在两点到达的老师名叫下泷诚人。五十三岁,教现代国文。他是去年上条茉莉的导师。



「今年呢?」



「今年他也担任一年级的导师。」。



知果能够采访到现任导师当然更好,不过大溉也不能奢求吧



下泷诚人迟到了十五分钟。



他的服装非常正式,穿著西装并系著偏宽的领带,洁白的衬衫没有一丝皱纹。他



的身体结实而偏胖,脸孔看起来有些纯真,但眼神却凶狠锐利而给人高压的感觉,他进人会谴室时稍稍点头致意,但没有为迟到而道歉或说明。他无言地坐在我们准备的折叠椅上。当我们拿出名片夹,他才想到要站起来。



太刀洗站在我们之间。



「很高兴你愿意在假日拨空前来,这位就是我先前提到的《深层周刊》编辑部的



都留先生。」



「我叫都留正毅,请多多指教。」



下泷说:「啊,你好。」



他收下名片,但眼神却不安地飘移,似乎在犹豫把自己的名片交给记者会不会有



麻烦,或者也可能单纯只是因为缺乏交换名片的经验而困惑,如果让他感到太过不安,会影响到接下来的采访,因此我比了手势对他说:「请坐。」下泷似乎松了一口气,再度坐在折叠椅上。



太刀洗并没有报上名字,也没有递出名片,或许是在安排见面时间的时候就打过



招呼了,她等我坐下之后,也坐在椅子上。



我首先鞠躬说:



「谢谢你特地来此一趟,我听太刀洗说。你去年是上条同学的班导师,很遗憾发



生这样的事情。」



下泷紧张的表情突然蒙上阴影。



「他们都是好孩子,不只是上条。我也当过桑冈的科任老师。这次的事情真的是太令人遗憾了。」



他的声音冷静但带有沉痛的感情。



我从胸前的口袋取出录者比,拿给下泷看。



「请问可以录音吗?」



「……哦。」



他果然对接受采访有些警戒。迟迟没有回答,想了十秒左右才说:「请便。」



我按下录音笔的开关,打开记事本。



「我想太刀洗应该也对你说过。我们并不想要针对过世的两人写些穿凿附会的新闻。只是因为这次事件引起社会上很大的关注,为了不让他们的名誉受损,所以希望能够让大家了解事实。」



下泷瞪了我一眼。



「你说得很好听,可是如果事实本身会伤害他们的名誉呢?」



「即使是事实,我也不会写出毁损名誉的报导。毕竟他们也是未成年,我们会很



慎重地处理新闻。」



「我当然也希望如此,」下泷叹了一口气。



「你这么说,是意味著他们有什么不名誉的事情吗?」



「……既然不写,那就没必要问吧?



「的确,不过如果没有掌握相关事实,有可能最终写出错误的报导。」



下泷以苦涩的表情摇头,他的动作有些戏剧化。



「我明白,可是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并不是真的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理解吧?」



他的说法总让我感到在意,有部分原因是他那种老师教学生般敎诲的□吻让我反感,不过更重要的是,他似乎是在找藉口。难道说桑冈和上条真的有什么不名誉的事情?



不过我把这个疑问放在心里。在此先搁下,如果因为太过追根究柢,惹得下泷不



开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知道了。很抱歉。」



我鞠躬之后又说:



「老师,我想要请教他们在学校的情况。上条同学是什么样的学生?」



「那孩子啊……」



下泷交叉双臂,从鼻孔深深吐气,他的眼神仍旧像是在瞪我一般。



「上条是很乖的学生,总是笑咪咪的,班上的事情也毫无怨言地接下,那么好的孩子……太悲惨了。」



「班上的事情。比如说是哪方面呢?」



「她是班长。」



她或许真的是个好孩子,不过也可能是那种被分配到讨厌的工作也不敢拒绝的学生,我试著稍微追问:



「她在学校有没有任何异状?」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虽然在老师面前很难启齿,可是目前还没有找到原因。我想要问



的是:上条同学在学校的生活有没有问题。」



下泷仍旧板著脸,但没有畏缩的样子。他不改傲然瞪我的眼神,说:



「你是指,有没有遭到霸凌吗?」



「是的,有没有这种可能?」



这时下泷皱起眉头,说:



「不,没有这回事,我虽然不敢保证本校没有任何霸凌行为,可是上条的朋友很



多,不是那种被孤立的孩子。」



「我不会把老师的名字写在报导中。」



「我不是以中势高中老师的身分才这么说的。我确实没有听说过霸凌的情况。」



我点点头,其实我已经完全排除了因为受到霸凌而自杀的司能性,我之所以询



问,只是要姑且确认一下。



我把记事本翻到下一页,说:



「我知道了。那么关于桑冈同学呢?



下泷皱起眉头。



「这个嘛,我不是他的级任导师,所以也没办法很确定地评论,不过他不是那种



乖乖听人指导的类型。我也觉得他给我有些厌世的印象。」



我停下笔,抬起头,直视下泷看著我的双眼。



「……厌世?比方说,他会提到想死?」



「我没有这么说。」



下泷耸耸肩,似乎觉得无可奈何。



「我只是谈到我的印象。」



接下来我又试著提出几个问题,但没有得到特别有用的情报。



上条的学校生活和为人变得稍微鲜明,关于桑冈找还想多问一些。但下泷似乎并



不清楚。



「谢谢你,我得到很好的参考。」



我鞠躬想要结束采访的时候,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太刀洗忽然插嘴:



「下泷老师,我也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嗯?好的。」



下泷大概以为太刀洗在这次会面中不会发言,因此显得有些意外。她以低调而轻



描淡写的态度询问:



「你在这所中势高中符很久了吗?」



「是的,已经三十年了。」



我感到吃惊。公立学校的老师调动非常频繁,很少听说在同一所学校待三十年的。太刀洗似乎也颇为诧异,问:



「这样的确很久。没有遇到人事调动吗?」



下泷蹙眉回答:



「我祖先的田地在这里,校方也了解我的情况。」



「既然待这么久,对学校内部情况应该很熟悉吧?」



「嗯,我自认是中势高中的活字典。」



太刀洗只问了这些就点头致意,说:



「原来如此。谢谢你。」



她说完又恢复沉默。



我瞥了她一眼。她完全没有看我,从她的表情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下泷任期之



久令我感到意外,不过我很难想像和这次事件有关,我和下泷面面相觑,大概都对于刚刚的对话感到不解。



总之,目前已经没有别的问题可问了。我怀著有些失落的心情,对他说:



「……今天很感谢你拨空接受采访。」



5



我原本向下泷提议,这次采访的报导刊登之后会寄当期杂志给他,但他立即回絶:「不,不用了。」送到学校会造成困扰。而他大概也不想告诉我住家地址。他头



也不回就走出会议室。



我停下录音笔,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呢?」



「同样是中势高中的老师,名叫春桥真。他担任物理老师,没有致过桑冈和上条的班级,而是社团顾问。约定时间是四点。」



我看看手表,已经两点五十分了。时间上有些空档。但这也是无可避免的,如果



把两人的采访时间安排得太近,有可能会让下泷和春桥碰到面,虽然也可以换个采访地点。不过在人生地不熟的这座小镇,应该很难再找到像这间会议室的所。



「就我稍微谈过的印象。春桥的个性似乎很轻浮。我提出采访请求的时候,他最先问我的是可以出多少钱。我没有告诉他金额。不过已经告知他会有礼金。」



「我知道了。」



原则上,采访时不会支付礼金,免得有人会为了赚钱而编出故事。不过有时候还



是会以采访协助费的名义支付谢礼,我的出差用手提箱里随时都准备了礼金用的信封,这次里面放了两万圆。



我环顾空旷的房间,问:



「这间房间借到几点?」



「一直借到五点。如果你累了。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姈呢?, 」



「我得去其他地方。所以要暂时离开。」



我虽然不认为她会偷跑,但还是本能地凑向前说:



「如果是要去采访……」



「不是。」



太刀洗若无其事地说:



「我没吃午餐,所以要去吃点东西。」



就这样,我独自度过一小时的空档时间。



我到饭店的大厅,边喝罐装咖啡边看午间新闻,如果是平日,这条新闻应该会在



八卦节目中大幅报导,但是星期日的中午只有NHK在播报新闻, NHK当然不会使用「恋累殉情」这种煽情的标题,只是由主播淡淡地念出警察公布的内容。我仔细盯著其中有没有新的情报。



新闻中没有提到笔记本最后面写的「救命」。我原本以为是来不及编辑,但是在



讲究速度的电视新闻。不太可能发生这种事。在电视新闻中,即使开始播报之后,只要递给主播一张纸,就能插入最新消息,这么说,那句「救命」目前很有可能是太刀洗的独家消息。我心中浮现几种念头:对于太刀洗比电视台更早取得新情报感到佩服,对于她如何取得这项情报感到疑虑,想到自己如果不是周刊记者而是电视或报社记者,就可以及早报导独家新闻,又感到懊恼,另外还有些微的不快, 大概是嫉妒吧。



我只得到一项有用的情报:上条被发现的现场没有争门的痕迹。如果真的没有争



门,就不可能是因为被第三者攻击而写下「救命」。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像著各种情况,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小时。



春桥真虽然被评为个性轻浮,但是在四点准时出现。



他的服装很休闲。上半身虽然穿了西装外套,但下半身穿的是牛仔裤和运动鞋,而且外套里穿的是ㄒ恤,我不禁拿他和穿西装打领的下泷做比较。



「很感谢你在假日接受采访,我叫做都留。」



我递上名片,春桥便笑嘻嘻地收下,然后稍稍点头。



「谢谢。很抱歉,我没有准备名片。」



「不不不。请别在意。」



他的态度很从容,似乎对于这样的场面颇有经验,或许他在担任教师之前做过其



他工作。我们进行例常性的寒暄之后,三人都坐在折叠椅上,春桥便主动开口:



「你们想要问什么问题?」



他的表情很随便,他脸卜淡淡的笑容让我感到在意,我告知要用录音笔录音之



后,打开记事本。



「春桥老师。你是天文社的顾间,而过世的桑冈髙伸和上条茉莉都是社团成员。对不对?」



「嗯,的确。不过因为尊重学生的自主性,所以虽然说是顾问,也只是名义上而已。」



看他如此泰然自若的态度,或许直的只是名义上的颐间,和两人的关系也很浅。



我边动笔边问:



「我想请教桑冈高伸和上条茉莉在学校的情况。」



「情况?这个问题还真空泛。」



他的口吻有些带刺,不过或许是因为听到学生的名字,他的表情变得稍微收敛。



「条是个对事物敏感、纤细又温柔的学生,她常常说有太多悲伤的事情而哭泣。明明已经是高中生了,却还像国中生一样。」



我不太理解像国中生的比喻是什么意思。更引起我注意的是她常常在哭这一点。



「比方说,有什么事让她悲伤?」



「这个嘛,比方说……」



春桥脸上泛起嘲讽的笑容。



「现在看到的星星其实是几万年前绽放的光芒,令人感到悲哀……之类的。」



我写下他说的话。



「桑冈这个人就像一般不太常和人交往的类型,是个浪漫主义者。他还曾经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