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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2 / 2)


  “老实说,我一直都不想以精神科医生的角度分析莉丝,她要是听到会很厌恶。不过那些漫画里充斥着对抗大坏蛋的超级英雄,他们靠着自己的力量报仇雪恨、主持正义。我想这或许是完美的读物,也许是那些故事里黑白分明的世界观帮助她想通了一些事情。”

  “你是说她明白了自己必须长大,变成一个超级英雄。”

  “在某些方面,可能是吧,至少在她的小世界里。那时候她不知道札拉千科是苏联间谍,而他那些秘密让他在瑞典社会取得了特殊身份,她更不可能知道国安局里有个特别小组在保护他。但她跟卡米拉一样,也感觉到父亲享有某种豁免权。有一天,公寓来了一个穿灰大衣的男人,暗示说她们的父亲不能受到任何伤害。莉丝很早就领悟到向警方或社会福利机关举报札拉千科没有用,结果只引得另一个穿灰大衣的男人出现在她们家门口。

  “麦可,无力感有可能成为毁灭的力量,在莉丝长到一定年纪,可以做点什么之前,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避风港,而她在超级英雄的世界里找到了。我比大多数人都了解文学的重要性,无论是漫画或细腻的旧小说都一样,而且我知道莉丝对一个名叫珍妮特·范·戴因的年轻女英雄情有独钟。”

  “范·戴因?”

  “对,这女孩的父亲是个富有的科学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父亲被外来物种杀害了,珍妮特为了报仇,去找了她父亲一位老同事,并在他的实验室里获得超能力。她后来变成黄蜂女,一个不任人摆布或欺负的人。”

  “这我倒不知道。这么说她网络上的代号就是这么来的?”

  “不只是网络代号。不用说也知道我对那种东西毫无所知,我根本是史前恐龙了,连魔术师曼德雷克和幻影侠[49]都搞不清楚。不过第一眼看到黄蜂女的图片时,我心下一惊。她和莉丝有太多相似之处。从某方面来说,现在也还是像。我想她的很多行事风格都是效法这个角色。我不想多作揣测,但我确实知道她对于珍妮特变成黄蜂女所产生的蜕变想了很多,也多少了解到自己必须经历同样的巨大改变:从幼小的受害者变成有能力反击一个受过高度训练而又冷酷无情的情报员。

  “这些念头日日夜夜萦绕在她脑海,因此黄蜂女成了她过渡时期当中一个重要角色,一个灵感来源。这件事被卡米拉察觉了。这女孩有种超乎常人的能力,可以摸清他人的弱点——她会用她的触角去探知别人的敏感点,然后一击中的。于是她开始用尽各种方法嘲笑黄蜂女,甚至找出她在漫威世界里的敌人,用来给自己取外号,例如萨诺斯,等等。”

  “你说萨诺斯?”布隆维斯特瞬间起了警觉。

  “我想是这个名字没错,他是个毁灭者,曾经爱上死神。死神化为女身出现在他面前,后来他想要证明自己配得上她,诸如此类的。卡米拉成了萨诺斯迷,就为了挑衅莉丝,还把她那帮朋友称为蜘蛛会——在那一系列漫画中的某一册里,蜘蛛会是黄蜂姐妹会的死对头。”

  “真的吗?”布隆维斯特问道,同时思绪飞快地转着。

  “真的,这或许很幼稚,却不一定天真无邪。当时她们姐妹俩之间的敌意之深,甚至赋予了那些外号凶险的意义。”

  “你认为这还有关系吗?”

  “你是说那些外号?”

  “大概是吧。”

  布隆维斯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隐约觉得意外有了重大发现。

  “我不知道,”潘格兰说,“她们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但也不能忘记那是她们一生中的关键时刻,一切都起了变化。回头想想,即使微小细节也很可能具有决定性的重大意义。不只是莉丝失去母亲又被关起来,卡米拉的生活也是破碎不堪,她失去了家,崇拜的父亲也严重烧伤。诚如你所知,汽油弹事件过后札拉千科就变了个人。卡米拉被安置到寄养家庭,远离了那个曾经任凭她呼风唤雨的世界,她想必也是痛不欲生。我毫不怀疑从那时起,她就对莉丝恨之入骨。”

  “看起来的确如此。”布隆维斯特说。

  潘格兰又啜饮一口白兰地:“事实上,这对姐妹已经处于彻底的对战状态,而且我觉得她们俩都知道一切即将爆发,她们的人生将从此改变。她们甚至应该作了准备。”

  “只是方式不同。”

  “那可不。莉丝有颗聪明的脑袋,凶狠的计划与策略时时刻刻在脑子里运转着。可是她是孤军奋战。卡米拉没有那么聪明,我是说以传统的定义而言——她从来不是读书的料,也无法理解抽象的推理——但她知道如何让人对她言听计从,因此和莉丝不同的是她从未落单过。即便卡米拉曾经发现莉丝有某种专长可能威胁到她,她也从来不会试着去学习同一技能,原因很简单:她自知比不过姐姐。”

  “那她会怎么做?”

  “她会去找到能做所有该做的事的某个人,如果不止一人更好,然后凭借他们的帮助给予反击。她总有许多喽啰。不好意思,我有点说远了。”

  “是啊,告诉我札拉千科的计算机怎么样了?”

  “就像我说的,莉丝缺少刺激,而且她会彻夜醒着,担心母亲。安奈妲每回遭强暴后都流血不止,却不肯去看医生,很可能是感到羞耻。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陷入深度忧郁,没有力气去工作或照顾两个女儿。这让卡米拉更加瞧不起她。‘妈妈好弱。’她会这么说。我刚才也说了,在她的世界里,软弱比什么都差劲。至于莉丝看到的则是她爱的人——她唯一爱过的人——沦为可怕的侵害行为的牺牲者。在许多方面她都还是个孩子,但她也愈来愈坚信这世上只有她能拯救母亲不被打死。于是某天晚上她下了床——当然是很小心,以免吵醒卡米拉——看见临伦达路那扇窗旁边的书桌上放的计算机。

  “那时候她连怎么开机都不会,可是她摸索出来了。计算机好像在轻声呼唤她:‘解开我的秘密吧。’第一次,她没有太大进展。因为需要密码。既然父亲被称为札拉(zala),她便试了zala、zala666与类似组合,以及她所能想到的一切可能性。结果都不对。我相信她就这样徒劳无功地试了两三个晚上,要是睡觉,那就是在学校或是下午回家后。

  “后来有一天晚上,她想起父亲在厨房一张纸上用德文写的东西——凡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was mich nicht umbringt, macht mich starker.)当时这句话对她毫无意义,但她发觉到它对父亲很重要,便试了一下,但也没有成功。字母太多了。所以她又试试此话的作者尼采(nietzsche),结果中了,她一下子就进入了。整个世界在她眼前敞开。后来她形容自己从那一刻起便改头换面。一旦突破那道障碍后,她就开始茁壮成长。她探索了父亲意图隐藏的一切。”

  “札拉千科始终不知道?”

  “好像是,而一开始她什么都看不懂,全部都是俄文。里面有各式各样的清单,以及一些数目,那是他毒品交易的收入账目。直到今天我仍然不知道她当时了解多少,又有多少是后来才得知。她发现受父亲凌虐的不只有母亲一人,他也在摧毁其他女人的人生,这让她怒火中烧。她就这样变成了我们今天认识的莉丝,一个憎恨男人的人……”

  “她恨的是憎恨女人的男人。”

  “正是。但这也让她变得坚强。她看出自己已经无法回头,她必须阻止父亲。她继续在其他计算机上搜寻,包括在学校里,她会偷偷溜进教职员办公室,有时候则是佯称要到不存在的朋友家过夜,事实上则是坐在学校的计算机前熬夜到天亮。她开始学习一切关于侵入计算机与设计程序的知识,我猜想那就跟其他天才儿童找到命定的安身之处一样——她完全无法自拔,觉得自己是为此而生。即使在当时,数据世界里便有许多网友开始对她感兴趣,就像老一辈的人总会找上有才华的年轻人,不管是为了鼓励或打压。她的不按牌理出牌、她全新的手法激怒了网络上不少人,但也有人深感佩服,与她成了朋友,瘟疫就是其中之一,你知道他的。透过计算机莉丝第一次交到朋友,最重要的,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由。她可以飞翔在虚拟空间,就像黄蜂一样,没有什么可以束缚她。”

  “卡米拉有没有发觉她变得多厉害?”

  “肯定有所怀疑吧,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想多加揣测,不过有时候我会把卡米拉想成是莉丝的黑暗面,是她的黑影人。”

  “邪恶双胞胎妹妹。”

  “有点像,但我不喜欢说人邪恶,尤其是年轻女子。如果你想深入挖掘,我建议你去找玛格丽塔·达格连,就是卡米拉在伦达路那场浩劫后的养母。玛格丽塔现在住在斯德哥尔摩,好像是在索尔纳市。她守了寡,生活十分悲惨。”

  “怎么说?”

  “这个嘛,你可能也会有兴趣知道。她的丈夫薛勒本是爱立信的计算机工程师,在卡米拉离开他们之前不久上吊了。一年后,他们的十九岁女儿也从一艘芬兰渡轮上跳海自尽,至少调查结果是这么说的。那个女孩有情绪方面的问题,因为自尊心太强,但玛格丽塔始终不相信这套说辞,甚至还自己雇了私家侦探。玛格丽塔满脑子都是卡米拉,说起来很不好意思,她其实一直让我有点伤脑筋。就在你发表了关于札拉千科的报道后,玛格丽塔就和我联络了。你也知道,当时我刚从复健中心出院,精神和肉体都绷到极点,玛格丽塔却说个没完没了,完全是病态的偏执。光是看到电话屏幕显示她的号码,我就觉得累,所以刻意躲避她。只是现在想想,我比较能理解她了。我想她会乐意和你谈的,麦可。”

  “你能给我她的详细联络方式吗?”

  “我去拿,你等一下。”片刻过后,潘格兰回来说道,“所以你确定莉丝和那个男孩安全地躲在某个地方啰?”

  “我确定。”布隆维斯特说。至少我希望我是确定的,他暗想道。接着他起身拥抱潘格兰。

  来到外头的利里叶岛广场道,暴风雪再度迎面猛扑而来。他将外套裹紧了些,心里想着莎兰德和她妹妹,不知为何也想到安德雷。

  他决定再打个电话问问他那个画商的报道写得如何。然而安德雷始终没接电话。

  第二十四章 十一月二十三日晚上

  安德雷打电话给布隆维斯特,因为他改变心意了。他当然想出去喝杯啤酒,刚才怎么就没答应他的邀约呢?布隆维斯特是他的偶像,也是他进入新闻界的唯一原因。但是才拨完号码又觉得难为情,便挂断了。说不定布隆维斯特找到更有趣的事情做了。若非必要,安德雷不喜欢打扰别人,尤其是布隆维斯特。

  因此他依然继续工作。但无论怎么努力,还是没有进展。写出来的字句就是不对,约莫一小时后他决定出去走走,便收拾好办公桌并再次确认已删除加密连在线的每个字,然后才向埃米道别,此时办公室里就只剩他们两人。

  埃米今年三十六岁,曾任职于tv4的新闻节目《真相告白》与《瑞典摩根邮报》,去年获颁瑞典新闻大奖的年度最佳调查记者奖。不过尽管安德雷极力克制自己不这么想,仍觉得埃米傲慢自大,至少对待他这种年轻的临时雇员是如此。

  “我出去一下。”安德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