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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持续的结束(1 / 2)



皮削好了。



现在,病房内头部裹着绷带的御园麻由,在我躺着的病床旁刚削完苹果的果皮,不过这没什么好提的。这颗苹果并不是前来探病的人送的,而是麻由自掏腰包买的。虽然并不是没有人送我探病时必备的苹果,不过无所谓,就随她吧!不过这是题外话。



麻由将连成一线的红色苹果皮放在平盘上,改用拿雕刻刀的握法拿水果刀。「你想要我刻什么?」她客气地询问雕刻的内容。我制止一向负责思考的脑袋,选择尊重嘴巴的自主权:



「镜子里的苹果。」



「…………?」



小麻一阵纳闷,看不下去的脑袋丢出指示:



「伞蜥。」



「不要。我讨厌阿道以外的生物。」



喉咙咽下「那改成照出苹果的镜子」,这种又会让麻由头上冒出一堆问号的答案。



「就交给小麻自己发挥吧!」



听到住院期间吃苹果之前的惯例语句后,麻由便开始作业,她轻松地雕刻着苹果,就好像刀子是自己指甲的延伸一般。从麻由的灵巧举动看来,与其称赞她手巧,不如称赞她擅长使用刀具比较切合事实。



在等待以苹果为材料的创作品完成的期间,我看着的是麻由的头而不是手。我察觉绷带是全新的,是今天早上换的吗?



「……………………」



从和宿敌的死斗至今已经过了不到一年的十二分之一,先别管这样的表现方式有点夸张,其实会变成这样有一半应该是我自作自受。因为是我自己找他吵架,所以才说一半,不过这种说法对菅原有点失礼吧?总之,我被菅原搞到受重伤,现在只好享受闲到发闷的住院生活(现在还没有征兆显示那个家伙已经恢复幼年期记忆,不过这又是另一个题外话)。



室外的气温冷得让人屏息,让呼吸染上白色好凸显自己存在的季节已经到来。我左手腕的固定器已被拆除,医生也允许我使用丁字拐行走,整天躺在床上让麻由照顾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在她「啊——」的一声令下张开嘴巴的用餐景象已不复见,不过其实我是个右撇子,根本不需要她喂我吃东西。



言归正传。现在窗外已是枯木杂乱排列的冬季景象,对住院中的我来说,这是生活环境里唯一改变之处。除此之外就只有同病房的患者多少和刚住院时不一样,以及偶尔出现的访客,能让安稳又堕落的生活表面掀起一阵涟漪……啊啊,说到访客——



两个礼拜前,麻由的祖父母曾来探望我。麻由的祖父打扮讲究,具绅士风,熟练的高雅动作就像从高中时期开始绰号就是老爷爷似的,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老人。麻由的祖母则有着紧致不松弛的肌肤及头发,简直就像打从学生时代就没变过……以下省略。



因为我之前从没见过他们,一开始还惊讶地询问他们是谁,直到麻由的祖父告诉我他姓御园之后,我才搞懂状况。



「久仰久仰。」「你听麻由提过我们?」「一次也没听过。」「我想也是。」



就像事前早已经安排好对话内容,我们之间的对话十分流畅。聊了几句和我伤势有关的客套话后,麻由的祖父一句「今后你对麻由有什么打算?」根本是追问的问题为这段对话画下句点。虽然心想现在正是说「请把您的孙女交给我」的时机,不过眼前弥漫着一片对方不是可以开玩笑的老先生的浓厚气氛,所以我选择了「我会尽可能地帮助她」这种老套到不行的回答。麻由的祖父在那之后只问了一句话,五分钟后两人便离开了病房,麻由的祖母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也没和我打招呼。



另外还有脱下白色诊疗服的恋日医师板着脸出现,连续揍了我七次(拳头四个、巴掌三个),丢下一堆陈年医疗漫画当探视品之后就走人,我把她的行为解读为要我学会生命的重要。



其他访客还有御园麻由,不过她并不是来探病的。



麻由一声「好了」,把小刀放在边桌上,将盘子递给我。



盘子上是一颗中间部位被削细,看起来像两个丸子堆在一起,而且上面满是手垢的苹果倒放着。这次换我感到纳闷了。



「这是什么,葫芦吗?」



「雪人。」



制作者若无其事地这么说。



……嗯,哎呀,雪人不算是生物吧?不过我什么都没说,感激地收下这颗苹果,直接用牙齿大口咬了起来。



「好吃吗?」



「嗯,超好吃,小麻的手垢还帮苹果提了味呢!」我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可能会害我被关进精神病院的感想,不过看到麻由露出开心的笑容,我就知道这句话说得有价值。



「小麻也要吃吗?」「嗯。」



麻由直接凑了过来,在苹果的另一面咬了一口,咀嚼了起来。喀滋喀滋的咀嚼声,吸引同病房其他病患的视线,隔壁病床的度会先生稍微向后退了一些。



……真奇怪,我们做的事就像用两根吸管同喝一杯茶的恋人,但却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同。两人的双眼明明这么贴近,但与其说像是恋人间的甜蜜时刻,还不如说比较像正在啃食房屋的白蚁耶?喀滋喀滋。



正当我在研究划时代的苹果新吃法时,走廊上传来推送餐车的声音,而且那道声音正朝这里接近,仅仅如此,我的肠胃就知道吃午餐的时间到了。



接着病房的门被打开,送午餐来的是随时随地都情绪高亢的女性,为大家带来朝气以及些许的疲劳。



「什么情侣嘛!我觉得你们看起来根本就是笨蛋,给我吃饭啦!」



护士小姐的语气虽然带有一丝不悦,但脸上却挂着微笑。



我们依照她的指示把苹果放回盘子上,接过两人份的餐盘。



没错,她连麻由的份都给了。当然,这里并不是麻由的病房。



不过医院都会尽可能实现病患的要求。



没错,麻由现在也在这间医院住院。



麻由的头上裹了好几层全新的绷带,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受伤才包的,因此她住院的目的理所当然地是为了疗伤,而不用说也知道她的伤是自虐行为所造成。



麻由似乎用花瓶打伤自己的头并自行前来医院,满身是血地声称要住院。



因为我告诫她别每天来医院探视我,偶尔也该去学校上课。



所以她用她的方式思考,导致做出那样的行为。



麻由用自己的方式尽了最大的努力。该赞扬她的努力——我根据这个在我胸膛中鼓动的想法大为赞扬——不过当然是骗你的。即使是我,为此也难得反省了一番。



麻由喊着「阿道」,拉扯我的衣袖让我回神。



「帮我吃这个。」



麻由皱着眉把玉米沙拉递给我,麻由的好恶很分明。



「交给我吧。」



我接过沙拉,朝小盘子里看了三秒,决定姑且先把沙拉放在餐盘上。



我的好恶其实也很分明。



如果把沙拉给长期住在隔壁病床,个性厚道到死时可能会把色情书刊当成遗产给我,名叫度会的那位老爷爷,他会爽快地帮我吃掉。不过有护士在场我没办法这么做,因为她就像极端讨厌有人不把东西吃光的学校餐厅阿姨。



所以最近我都等护士送完餐离开病房再偷偷丢掉,虽然每次都会被超怕浪费食物而遭天谴的度会先生看到,然后他会说「要丢掉不如给我」并把东西吃掉,而我也从不阻止。



从打开的房门看到走廊上有两个穿西装的年轻人跑过,在医院走廊上奔跑竟然不会被骂,这让我对他们的立场有些好奇。



我这才想起今天早上开始医院上下都很吵闹浮躁,于是向护士询问这件事:



「怎么觉得医院有点吵闹,是发生了什么大意外吗?」



「嗯——?有个患者从昨天早上就行踪不明,所以大家都在找。」



「……失踪?」



「患者神经质的父母闹上警局,所以警察就乖乖地来我们医院巡视。不过我觉得那样会妨碍我们工作……」



她大骂着,把餐车推出病房,在用手关上房门时补上一句「要吃光喔——」



…………行踪不明的患者吗?



总觉得这个城镇渐渐染上一股比泥巴还要腥臭的味道,真令人担忧。



「喂。」



麻由拉了拉我的袖子,我转头,看到她漂亮的脸蛋挂着愁眉苦脸的表情。



「怎么了?」「我讨厌刚刚那个女的。」



麻由低声,毫不修饰地说出她的厌恶感。



这和对恋日老师的负面情感又有点不同,是发自生理的排斥感。



「是喔,她有惹你生气吗?」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最好不要和她说话。」



麻由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语气却毫不犹豫、动摇。我回了句「知道了」,姑且表示接受麻由的忠告。



接着,麻由手上的筷子夹着炖煮的食物,朝我的嘴边接近。



麻由维持一本正经的表情,「啊——」地命令我张嘴。



其实一切并没有结束。



「……你看,我的手已经可以动了……」「张开嘴巴~」「啊……」



结果我像个笨蛋一样张大嘴。



结果,我还是继续扮演「阿道」的身分。



有一名患者行踪不明。



这件事一开始并不对我造成任何困扰。



但几天后发生的事实在太具冲击性。



长濑透出现在我的眼前。



长濑透和我同年级,是个印象和名字天差地远的女高中生。我们一年级的时候同班,曾有短暂期间是情侣,她是我的前女友。



午后,没有睡意的我在麻由身旁从漫画中学习医疗的伟大以及关于版税的事,认出来访者竟然是已经一年没有连络的人之后,我惊讶地脸色发白。



穿着制服的长濑以缓慢的步伐逐渐拉近距离,同病房的高中生和中年男子,眼神全都跟着她走,我听到某人这么抱怨「又是女的来探病喔——」顺道一提,我住的是四人房。也就是说一共有我、度会先生、看似轻浮满脸豆花的高中生,还有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



长濑站在我的正前方,露出和一年前稍微不同的笑容。



「嗨啦!」



那是暧昧又没有距离的笑容。



我现在正处于无法让眼睛冷静分析这种笑容的精神状态,因为心理过于紧张而导致内脏受到压迫,害我现在嘴里充斥着一种彷佛要吐出胃液的酸味。而她和过去一点也没变的口吻,让状况更加严重。



为什么?我说出这三个字好阻止喉头直冒酸水。如果是长濑的妹妹来探病我还能理解,可是她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学校的老师到底有没有好好教学生啊?



「……长濑同学?」「不是啦。」「透?」「现在不是啦。」



长濑蠕动嘴唇说着约定两字。啊,我懂了我懂了。



「你脸色很差耶。」



「突,突然不太舒服。」



长濑把手掌往裙子上擦了擦,步伐不太灵活地绕到病床旁。就在此时她似乎发现正把我的手当抱枕睡觉的麻由,眨眼的速度突然提升不少,而被麻由压着的我也冷汗直流。如果麻由现在醒来,要我的命可能比踩扁路边杂草还简单。



「去外面聊吧!」



我这么提议后,不等待长濑回应就直接起身准备外出。我放下漫画并谨慎地移开麻由的手脚后拿起丁字拐,在左脚套上比脚大上一号的超大拖鞋,穿上一点屁用也没有的防寒外套,几乎以竞走的气势火速离开病房。在病房门口回头朝房内一看,看到把棉被当挚友的度会先生脸上浮现茫然以及没有恶意的惊讶目送我们离开,似乎是被我的女性关系吓到了。骗你的。好,我终于渐渐恢复了平静。



长濑毫不匆忙、轻轻松松地跟在我身旁。



「我不赶时间啦。」



客观地看着我慌张的样子,反而让她更加冷静,从声音都可以听出她的从容。



「你以为是谁害我这样的。」



「我不认为是我害的啦。」



她丢了个落落大方的回答给我。我只撇了她一眼,什么也没回答。



「不过,如果要出去外面谈,我原本还期待你是不是至少会借我一件上衣御寒哩。」



长濑表里如一的失望语句里暗藏些许恶意。



不过我不管是意识、情绪或脑袋都没有反应,情感也是。



「喔?怎么一副难为情的表情。我只是来探病,要你担心我还真是不好意思啦。」



就是啊!如果你今天有乖乖上学,难道不会自己准备上下学穿的保暖衣物吗?我在内心悄悄精制了一杯加入一匙恶意的吐槽。



走到走廊尽头的楼梯时,我烦恼着该往上还是往下。最后做出的结论是往上或下并没有太大差别,因此决定上顶楼。不知道是担心还是因为看不下去撑着丁字拐的我每爬一阶都得花上一点时间,长濑展现亲切的态度问道「要不要我帮忙?」但是我慎重地加以拒绝,不过通往顶楼的门是长濑开的。



这是我在住院生活期间第二次上顶楼。这个医院占地中最接近宇宙的地方,有萧条的黄绿色长椅和大量洗好的衣物曝晒在冷风中,而现在又多了两个人一起曝晒在冷风里。虽然头顶上是一片晴朗无云的青空配上一轮太阳,降下的却是让人全身发抖的寒气。这里除了我们之外当然没其他人,所以这样正好。



「好冷啦。」



长濑吸着鼻涕诉说她的不满,裙子底下的大腿紧紧黏在一起。



「不能去咖啡厅吗?就算只给我水,我也愿意忍耐啦。」



「不行,要是被朋友知道,脸就丢大了。」



「你是刚进入思春期的国中生吗……」



长濑有些不悦地放弃这个念头,和我比邻坐在长椅上。长椅支撑两人的重量,夸张地吱吱作响,长濑的屁股坐下时发出的声响比较大,应该是我的幻听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让肺部充满宛如含有冰粒的寒冷空气,努力把堆积在体内如恶脓般的劳累全吐出来。我重复几次这样的动作后,僵硬的四肢回到放松的状态。



长濑看到我恢复冷静,于是开口:



「看到透没事就好了。」



长濑透都叫我「透」,而妹妹长濑一树也学姊姊叫我「透」。从我们开始玩起交换名字的游戏到现在,她们似乎都没改变这个习惯。



××和透,这不适合彼此的名字,是打破僵局的关键。



「你听一树说的?」



「嗯」,长濑点头。



长濑的妹妹长濑一树(这家伙很喜欢自己的名字)是这间医院的常客,不过她并不是一个身体虚弱的小孩。她学习多种运动以及空手道等,所以经常在练习中骨折或扭伤,现在也为了治疗左手伤势而住院。因为我们彼此认识,所以我住院后也和她见过好几次面。



明年就升五年级,所以和浩太同年。



那两个孩子不知道有没有开心地上学?



「对了,你是怎么受伤的呀?」



长濑看着随风飘扬的床单和毛巾发问。



「我想空手打破夜晚校舍的玻璃却失败,连脚也踩到玻璃碎片。」



「逊毙了——」



那是一点也不相信,毫不亲切的冷淡语气。



微风迎面吹来,长濑身上的香水味让我的鼻子微微发痒。



「那么,找我什么事?」



干燥粗糙的嘴唇和紧缩的喉咙阻碍我发出声音,这句话不知道有没有被风吹散,有没有好好传到她耳里呢?



「什么事?我只是来探望你的啦。」



长濑不争强也不畏缩,只是这样回答我。



「现在这个时候才来?」



「现在才来?透好像是一个多月前住院的吧,我太晚来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指的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啦。」



只有我一个人感到尴尬吗?



「一年左右……」「一年一个月又十二天。」长濑有严守正确的怪毛病,一找到机会就要纠正我。「……应该有隔那这么久没见了吧?甚至都已经没有通简讯或电话,完全断绝联系的你竟然突然出现在这里,我当然会起疑心啊。」



「是喔,你希望我打电话给你?」



长濑似乎觉得很有趣的观察着我的表情,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还喜欢长濑的时候或许是这么想过。」



要是现在让麻由的水果刀刀尖从苹果转移到我身上,那我受这些伤的意义不就没了?也没脸站在对我伸出援手的妹妹的母亲面前。我对身为阿道的意义、命运以及必定的偶然所做出的大吹大擂也会难以收拾,所以我现在不得不说谎。



开朗的神情从长濑的脸上流逝,我不禁想到这是不是就是人际关系所谓的「踩到地雷」,我十分担心地雷会不会爆炸。



不过长濑却只是用低声,但不是自言自语的音调呢喃着「用的全都是过去式吗?」表面上地雷并没有爆炸。



「可是,我们有好好谈过分手吗?」



长濑凑了过来,表情突然从郁闷转为开朗,挂着调皮笑容的她身上的香味逐渐接近,让我的内心有点纷乱。



「记忆中我们并没有没谈分手。」



「你讲话还是一样拐弯抹角耶。」



「……你现在这样讲也无济于事。」



长濑说了句「我知道」,缩回身体,接着因寒风而发抖。



「我想回室内啦。」



「走吧。」



为什么非得待在这种寒风中呢?真是的,去会客室不就好了。



为了消除彼此心中相同的不满,我们逃离了顶楼。



说起来,顶楼——我和一名年轻女性待在顶楼啊——



「喔?你的脸色又变差了,你在玩红绿灯游戏喔?」



「还是小鸡时的记忆突然闪过我的脑海。」



「啥……透真是个难懂的男人。」



长濑在阶梯平台上说出这句不负责任的感想。



「又要谈分手的事?」



「才不要,我不是说我知道了吗?」



她嘴上虽这么说,但是口吻和嘴角都老实地透露出她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即使现在也好像随时会踢飞我的丁字杖解闷似地,焦躁的表情毫不掩饰地表现在脸上。



当平安走下楼梯时,我因安心而放松肩膀。



长濑从原本和我保持的微妙距离向前跨了一步。



「要回去了吗?」



「我也得去一树那里啊,毕竟现在有点不安。」



「不安?不安什么?」



「你不知道吗?和一树同病房的人失踪了。」



……啊啊,就是昨天护士说的那个行踪不明的人吗?



「那家伙虽然早就习惯住院,却还是会怕,到现在晚上还不敢一个人上厕所呢。」



「人至少都有一件害怕的事呀,像我就很怕欠钱。」



「没有梦想的恐怖吗……」



这时长濑终于对我露出酷似往昔的笑容。



我和长濑之间凝重的空气终于缓和了一些。



长濑用郑重其事的姿势面对我。



「如果你那么不喜欢,我就不会再来了啦。反正我主要是来看一树。」



「……并没有非常不喜欢。」



「那我说不定会再来。」



她露出天真烂漫的微笑,其实根本不想让我拒绝吧?



「帮我和小麻打声招呼。」



长濑说完,便三步并两步地走下楼梯。



我目送她离开时才惊觉。



小麻?



「……她从哪听来的?」



那句话到底有什么意思?



回到病房,看到麻由睡眼惺忪地望着窗外,隔壁病床的度会先生说身体不适,却不接受检查只盖着棉被睡觉,这个人到底是为什么入院的呢?



「啊……你上哪去了?」



大概因为才刚起床,说起话有些精神不济,我在椅子而不是在床上坐下,编造了一个「去厕所」这种可能马上会露出马脚的谎言,不过却没看到麻由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口中喃喃念着听不懂的话语。



「小麻差不多能出院了吧?」



我触摸麻由的绷带及发丝,她总是抱怨着一定要洗头,所以每晚都会擅自拆下绷带,洗完头以后再由我帮她重新把绷带绑回去。老实说,她的头发就算是拍马屁也没有美到能被当作世界遗产般美丽。



「阿道好之前不能出院。」「别逞强啊。」「在那之前不出院。」



她鼓起腮帮子,毫不掩饰地闹起别扭,接着还把棉被拉到头顶盖住全身,像个小孩子一样拒绝继续说下去。



「小麻,这是我的床耶。」



就算摇晃麻由的肩膀,她也毫不理会。



我开玩笑地将手伸进棉被搔她的脚底,麻由对这动作十分敏感,不断跺脚呻吟。我的渔业魂被她的新鲜度和活力感化,把其他的远大志向全都燃烧殆尽,不过我很难联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个志向而从事远洋渔业,所以并不觉得这有帮到什么大忙。现在连我自己都没办法判断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我继续搔痒,同时想着长濑。



和她之间的回忆并不全是痛苦的。



几天后,麻由头上的绷带由医生拆下。



然后又裹上多了一倍的绷带。



麻由住的病房是单人房,备有专用浴室,连电磁炉都是病房附属设备之一。住房费用和住院费分开计算,一晚的费用是日币一万五千圆左右,我认为是十分不合理的价格。之所以设定这个价格,是为了让人们感慨原来世上真的有这种有钱人,不过没想到那种价格的房间竟然真的有人会使用,让我不禁为世界的深奥难解感到讶异和惊叹。



我就在那间一辈子也不可能住进去的病房里独自发呆。



病房内被暖色系的色彩环绕,和以浅白色为基调的医院宛如礼拜一和礼拜五般天差地远。暖气的运作声撼动耳膜,勾起人的睡意。



我在床尾坐下,伸长双脚打发无聊时间,而住在这间病房的患者麻由,被警察以被害者的身分半强迫地接受警方的询问,我就像只忠犬焦急地等待她的归来。骗你的。



「……………………………………」



今天早上,麻由的头部再次遇上花瓶,她竟然大白天的在这间寝室里因伤满身是血,不过这次依旧没有昏厥,自己步行寻找医生接受治疗。



不过有一点和上次不同。



这次的伤是他人造成的,为我说明情况的医生是这么说的。



我还没碰到头上多了一道新伤的麻由。



而我就像只讨食物吃的忠狗般等待她的归来。



我用丁字杖敲打地板,撞击声并没有大到能在病房内回响。



第一道伤是她用自己的手,拿没有花的花瓶砸伤自己头部所造成。



不过这次却是别人的手,拿着插有盛开龙爪花的花瓶朝她额头上方砸下所造成。



我又朝地板敲、敲、不断地敲。



「真是的,她在搞什么啊?」



可以欺负麻由的只有我。



「……骗你的。」



因为不会欺负麻由的才是阿道。



哪天要是遇到犯人,该表现的愤慨程度大概是从怀里拿出汉摩拉比法典左右吧!



左右拉动式的房门突然被打开,我迎接的是挂着笑容的访客和冰冷的空气,这两者把我刚刚的想法给打散。



「呀——是阿道耶——」



那是好像魔笛、鼓笛般毫不胆怯的笑声。



我也直率地回答「好久不见了,小杰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