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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是的,这里就是《公路日报》编辑部。」(1 / 2)



1



——东欧系平民区东村。



从堆满了漆黑的石炭的货运马车上可以听到大声哼着乌克兰民谣的声音。在古老的建筑物的各处都可以看到穿旧了的衣服在摇曳着,在风中发出啪塔啪塔的声音。在下方的大道上,食物的味道、灰尘、油、人们的汗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咴咴——!石炭店的货运马车系着的马发出一声嘶鸣声。像是在妨碍歌声一般一遍遍地鸣叫着。然后把鼻尖靠近地面,用前腿的蹄子不断地挠着地面表示这里有着什么。但是有空闲注意到马的信号的人一个都没有。



在马的眼前有一个窨井,并且盖子处在打开的状态。



在直径大概30厘米的洞中……有一个散发着白银色光辉的物体……。



咴咴—!咴咴—!



马的嘶鸣声,在汽车的喇叭声,歌声和往来的人们的喧嚣声中马上就被掩盖住了……。



(唔唔……。哦呀?)



维多利加睁开了眼睛。



然后眼神变得犀利起来,鼓起脸颊静静地向上看去。



维多利加现在……紧密地陷入了一个宛如特别按她的尺寸设计的大小正合适的窨井之中。



离地面的距离大概为两米。地面被水濡湿了。在窨井中看到的夏日青空是完美的圆形。



没有一片云彩,阳光也很耀眼。往来行人做工粗糙的鞋底、马蹄的底部、快要烂掉的货运马车的底部不断横渡圆形的天空……。



维多利加双手抱住头,怎么看都很不高兴地小声叫喊道:「喂,久城!」。由于没有听到回复,又呆然若失地叫道:「久城?喂?」。



「不,所以说,喂?久城?」



没有回复的声音。



维多利加把手伸进和服袖子里拿出烟斗叼在嘴里。打开了收音机的电源。『关于昨夜发生的……在<天启>的……可怕的事件……』这样的新闻传了出来。维多利加感到无趣,关掉了电源。



很无聊地望向天空,又叫喊道:「喂,久城?」。



一个脸颊脏脏的金发碧眼的幼童探头看向洞内。穿着鼓鼓的白色尿布。维多利加命令他道:「你。附近应该有个莫名举止慌张的东洋男人,把他给我叫过来。」,但是幼童没有回答。



在幼童的手上,握着一个将奶油色的、茶色的、红色的三色圆球状物体串在一块儿的像是三色团子一样的物体。无意中盯着团子看后,幼童胆怯地离开了。



「喂,等一下!」



维多利加想要叫住他。



然后晃动银白色的长发——



「久城?喂,久城!你这家伙?」



又开始叫喊了起来。



渐渐地叫喊声开始带有不可思议的音色。



「到底怎么了呀?你,不要紧吗?」



正困扰着的时候,突然,一张诡异的脸出现了。



维多利加缩起下巴,抬头看去。



——是一位将白发以古老的方式盘在头顶,身着南部风的还真是有一定年代的茶色裙子的大个子老妇人。她睁着白色浑浊的眼睛,满是皱纹的脸看上去像是裹了一层冷气一般地冰冷。胸口新月形状的胸针在发着光。



老妇张开了嘴像是传达了些什么。但是嘴巴虽然动了,却什么都听不到。



然后老妇人硬是动起僵硬得怪异的身体,将两拳依次向前伸出做出像是拳击的动作。维多利加看上去很麻烦地问道:「……你,是在演哑剧吗?」,老妇人用颤抖着的动作肯定到。动作变快了。做出像是被拷上了手铐的动作,指向某处,像是在说帮帮我吧,开始不断地低头。维多利加虽然点着头看着,但当老妇人停下拼命的动作,像是在拜托她一般地死死盯着她看时,却轻易地就摇头了——



「……完全不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然后,咻……的老妇人消失了。



「真是奇怪的亡灵!」维多利加歪着头叹了口气。



「比、比起这个……久城那家伙到底在哪儿啊?」



2



在曼哈顿岛东南端的报纸街。奇怪的杂居建筑的五楼。



——《公路日报》编辑部。



广阔的楼层可以在阴暗的走廊上通过整面都是玻璃的墙看得一清二楚。楼层中满是香烟的烟和热气和汗和油脂的臭味。打字机的声音,一直响着的电话的声音和吵闹着的男人们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楼层。天花板上悬挂着像是晾洗衣物般的报纸,在报纸之间,没有任何装饰的电灯在摇晃着。在由于地方狭窄紧密排列的桌子的各处都摆着电风扇,并且正发出着嗡嗡的声音。由于风太过于强烈,报纸和电灯宛若像是在随波涛摇晃的船内一般晃动着。



在角落的桌子上放着的是吃剩下的外卖小山和香烟的烟头。在大衣架子上,简陋的西服上衣堆积如山,因为重量过重看上去马上就要倒下似的。



耳朵上夹着点着火的香烟、忙碌地打着字的青年。在角落里打着牌的一伙人。抱着摄影机蹲着睡觉的人。虽然大家下半身都穿着西服裤子和皮鞋,但是也许是因为过于炎热,裸着上半身的人也是很多的。有些人即使在电风扇的强风下头发也因为过于油腻而一动也不动,好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洗过头发了。



在楼层的角落里有广告部。有一位斜戴着男款的帽子,穿着直直的西装短裤,脚踩红色高跟鞋的相当漂亮的高个子女性职员。像男人一样叼着香烟抱着胳膊,不耐烦地等着。



眼前坐着的是看上去一本正经的东洋人青年——久城一弥。他正在急匆匆地用打字机打着字。



打完之后,他挺直背脊站了起来:「拜托你了,女士!」,用着在旧大陆被教育出的礼节低下头递出了纸。



然后女人开玩笑地转了一圈眼珠子。像男人一样挠着下巴,并且一边将香烟的烟从鼻子里大量喷出,一边说道:「给我看看。」读了起来。



《寻人启事》



寻找银白色长发,瞳色为深绿色,身高约一百四十厘米的一名女性。苏瓦尔系移民,能说英语和法语。能看懂德语、意第绪语、拉丁语、梵语、波兰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等。身上穿着名为“浴衣”的民族服饰——以粉红色花朵模样的服饰裹身,腰带处以结实的水蓝色布块固定。



「头发和……瞳孔是深绿色……。身高是……。女性……。语言是……。诶,不是挺厉害的孩子吗。这头脑感觉能装进新大陆的所有的知识啊。服装是,嗯嗯。喂,是在哪里走失的啊?」



「啊!是在东村的大道上!」



女人在纸上手写到“于曼哈顿东村处与监护人走失。”。并且在最后加上了“知情者请联系《公路日报》编辑部”。



「很巧妙地总结出了要点了嘛,你。」



在斜戴的帽子下方,女人瞥了一弥一眼。一弥又低下头:「是的,总之想要快点找到……。拜托你了!」。



「头脑可以,给人印象也不错的男孩子呢。但是黄皮肤的东洋人外加没有住宿地,在这个城市中可没有什么美妙的人生等着你哦!」



嘴里叼着香烟,讽刺地歪着脸——



「会刊载在晚报上的。嘛,平安无事找到就好了……」



「是,是啊!」



一弥站了起来,又低下了头。女人把食指放在额头上说道:「Ciao!」[Qi注:源自意大利语,表示打招呼或再见] 然后目送着远去的东洋人青年的背影。



3



东欧系平民区东村。马蹄声响着。可以听到人们忙碌的声音。



维多利加依然紧紧地现在洞中。比起刚才更加气愤了。



「久城?喂!」



不断这么叫着。果然没有回答。



……这时。



「哎呀嘛!特意掉在这样的洞中什么的。这种事也只有刚出生的小鹿才能做到了!这么蠢的女人也真是有的呢!」



传来了匈牙利腔的尖锐的英语。静静地抬起脸后,有一位黑发浅黑色皮肤的东欧系中年妇女抱着胳膊站在那儿。在肚子上和背上分别绑着一个小婴儿。



刚才的幼童也在旁边吃着团子。



「这样的孩子可以在这个新世界活下去吗?马——上就会死翘翘的。真是的!」



维多利加一手握着金色的烟斗,充满威严地——



「你,在这莫名其妙的洞的周围啊……」



「啊哈哈哈,什——么莫名其妙的洞啊。仅仅是个窨井罢了。」



维多利加无奈至极仰望着女人。叹了口气——



「你啊。这种事其实怎么样都行。总之这附近有一个慌张地到处走着的看上去不知变通的东洋年轻男人。他是我的随从。马上把他带过来!」



中年女人姑且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并没有这样的人啊。」。



「当然有啊。你真是个让人困扰的家伙啊。」



维多利加生气起来——



「有的!一定!好好找找!你,你这个白痴!」



「什么,你说白痴?竟然敢这么说!」



女人虽然死死瞪着维多利加,但之后却尖声笑了起来。



「看来是做了个自己变成拥有随从的公主大人的美梦了吧。这样的美人怎可能在这个贫穷的街道上呢。好了,快点回到你贫困的家里去吧。」



维多利加混乱起来,嘟囔道:「诶,竟、竟然说是梦……?」。抱起头「呜—?」地呻吟到。



为了阻止幻听而紧紧闭上眼睛——



「家……?刚才为止还在和久城说着家的事……。唔—姆,家?」



「哈哼!我知道了。就算在梦中是公主大人,在现实中其实就连贫困的家都没有吧。」



维多利加抬起了头,真心感到吃惊到——



「这可不对哦,你。我正借住在亲戚的家里。」



女人马上就变成厌烦的表情。



「这么说,你也是身无分文的移民吧?每天每天,从海的那一边来到这里。在这一带也有数不清的借住到亲戚的家里的让人困扰的人。」



「什、什么,是这样吗!在家这东西里让亲戚也住进去是会给人添麻烦的吗?家到底是什么呢?」



「家是什么的,你啊。当然是指住的地方咯。大家都很贫穷的,照顾到别人什么的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是由于有血缘关系,让人住出去什么的也很难说出口。那个亲戚也一定讨厌你住在家里吧。」



「呼姆?琉璃感到困扰的话,久城会嚷嚷着工作啊,家啊什么的吗?唔姆?不知道啊……。真是难以理解的问题啊。」



「所以亲戚家的地址是啥啊?」



「诶?地址?地、地址……。地址?」



女人无语到极点俯视着维多利加。维多利加用像是要射穿女人般的视线直直地仰视着她。在绿色瞳孔的深处冰冷的火焰摇晃着。「哎呀嘛。又是掉到窨井里,又是不记得地址,一定是回不去了……」这样念叨着,女人远去了。幼童也拖着尿布走了。



维多利加郁闷地沉默下来,仰望着圆形的天空。



朝阳很耀眼。这个城镇的居民们的脚一个接一个地过去了。在路边的市场中食物以极快的速度被卖出。好像有小偷出没,警官吹着哨子追了起来。晾晒的衣物在空中扇动的声音。食物和灰尘和油脂的臭味飘散在这一带。



谁看上去都很忙。周围被强烈的月光和喧嚣所包围。



在窨井之中维多利加发出无奈的叹息声。



「久城啊。你变得干劲满满的理由我大概能明白了。但是啊,话虽如此,真的不在这一带的话……」



夏日的阳光变得强烈了。风中也席卷着热气。



「在找到关键的工作和家之前,你这家伙怎么就迷路了呢!愚蠢的随从也实在是让人感到困扰啊……!」



4



与此同时。坐落于报纸街的破旧建筑的五楼。《公路日报》编辑部。



离开广告部的区域,一弥急忙走向走廊。



编辑部的广阔楼层。衬衫加吊带裤或者是赤裸着上半身的青年们不是叼着烟就是大口吃着热狗,或是一边握着电话的听筒一边忙碌地工作着。大家都隐约长了些胡子。由于太过于吵闹,都不知道谁在说着些什么。



被电风扇所扇动,挂在天花板上的报纸飞舞着。混杂着汗水和香烟的臭味的风吹了过来。电话声像警报声一般地响着。「是的,这里是《公路日报》编辑部!」可以从各处同时听到这句话。



一弥被一边说着:「挡路了!让开!」一边跑过来定位男人撞飞了。「对不起……!」这么说着转过身后,对方已经像是混杂着油脂的热风一般远去了。一弥为了不挡路而在角落里走着,穿过堆着各种各样的东西的肮脏桌子之间。



(得快点找到维多利加!虽然说就算没有目的地地到处乱走也不一定能找到,但是我又担心她……。再出去找找吧,在晚报出来的时候再回来看看吧!然后,问问他们有没有人联络过报社。好!)



在楼层深处可以看到一间玻璃围成的小房间。里面有一座漂亮的桌子,穿着便宜的三件套西装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坐在桌边。虽然看上去面色憔悴,还留着杂乱的胡渣,但还是一位相当有男人味的男子汉。



在小房间前,大概有二、三十个认真地固定着发型,剃着胡须,穿着昂贵的西服的年轻男人们排成了长龙。都是一些家庭环境较好的成员。手里有大学的毕业证书的人也是有的。



一弥急急忙忙地想要通过的时候。小房间的们被粗暴地啪当打开了……。



「你的文章也太过优雅了。这可是拳击啊!拳击!」



一弥吓了一跳停了下来。正好在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出来的时候。因为嘴里还叼着香烟,长满胡渣的脸半边歪着。他的左手正捏着一位穿着新西服的青年的脖子。不断向左向右摇晃着,又一次怒吼道:「这可是拳击啊!」。空着的右手甚至开始向空中咻咻地出拳。



在翻着白眼的一弥面前,年轻男人断断续续的恳求道:「啊,呜……。请住手……」。长满胡渣的四十岁男人说道——



「我读了你写的优雅的报道……什么什么『在历史悠久的布鲁克林桥,月色优美的今宵,绅士之间的决斗要……』『冠军的华美炸药和挑战者的芳醇之拳犹如玫瑰和刺一般紧密结合……』」



一弥点着头听着。但是四十岁男人龇着因为烟油而变黄的牙——



「你是文豪吗?你小子是十九世纪的?旧大陆的?文豪吗?啊?文豪吗?啊?」



「啊啊——」



伴随着悲伤的悲鸣男人被扔飞了过来。差一点就和男人撞上了,一弥急忙向旁边跳着逃开了。



青年以像青蛙一般难堪的姿势着地了,但他马上踢了踢地板跳了起来,追上去缠住长满胡渣的男人——



「编辑长,但是……。请雇佣我……。不管怎么说移民太多了,战争过来的年轻人也有很多,一直找不到工作……。这里虽然又脏又吵脑子又不好使,与热爱美与文学的我并不相称,就算是临时工也行,总之先雇佣我吧……。姑且,大概,会加油,的……。那个,怎么样呢……?」



「又脏在此之上还很吵闹真是对不起啊,喂!」



「还有,很臭!」



由于像这样不由自主的添上了一句,青年说着:「……完了。」按住了嘴。



编辑长一瞬拉下了脸。然后像是大盗般地无畏地笑了起来——



「很臭?That's rignt!(就是这样!)」



「对、对不、起……。诶?」



编辑长竖起大拇指,这次像是杀人鬼般地笑道——



「又脏又臭又吵,在此之上还很低级。地狱的三丁目……。这就是这里《公路日报》编辑部,啊……」



这样嘟囔道后,不知为何自然地抓住青年中的一人——发着楞的东洋人青年,久城一弥的脖子,把他带进了小房间。穿着新西服的青年们也络绎不绝地跟了进去。一弥说着:「……不?那个我,不是……。」抵抗着,但还是被带了进去。被编辑长扔了进去,摔到地板上不断地咳嗽起来。



然后一弥环顾四周。



在镶着玻璃的小房间里,有着大大的桌子、文件架子和快坏掉的古老大衣架子。在桌子上文件杂乱地堆积着,桌上的电话被文件压着,现在也像是要坏掉一般,十分痛苦地挣扎着。垃圾散乱在地上,脱下来的衬衫和脏毛巾堆积在大衣架子上,馊掉的臭味飘散在房间中。



这是……让人联想到在在遥远的东洋的岛国,在孩童时期硬是被哥哥们拽到的道场中的情景。掺着油脂的汗水滴落在榻榻米上,在榻榻米上形成茶色的污渍,肌肉发达的男人们发出奇怪的叫声不断撕扭在一起战斗着,很臭很臭的男人的世界……。与恐怖的回忆相似的气氛和某种不详的预感同时充满于房间和一弥心中。



编辑长跨出意外地短的两腿,像仁王一样威严地站立着。



拿出报纸啪地展开了。青年们不断相互挤压着探头想要看报纸。



那是今早的《公路日报》的早报。事务员、打字员、股票掮客、教师、保洁员等各种各样的招聘广告跃然于纸上。



《纽约·今天的招聘广告》



·招募诚实的事务员。最好是不会迟到的人。——就职地 东村



·寻找熟悉金融界,为获利眼疾手快,有毅力的股票掮客。——就职地 威尔街



·寻找准确率高的打字员。不擅长沟通也没有关系。——就职地 上西区



·异常地爱干净、从而被女性觉得恐怖而被敬而远之的你,我们等待的就是你的应聘!为异常爱干净的主人的宅邸招募男性保洁员。待遇优厚。——就职地 格林尼治村



·招募喜欢和小孩子玩耍的小学教师。——就职地 布鲁克林……



一弥回想了起来,嘟囔道:「是今天早上读的招聘板块啊。」。



编辑长越发跨开短短的两腿,得意地挺起胸。指出报道的最后一行。在那儿……。



·招募梦想着美好明天的下水沟老鼠一只,不对,是见习新闻记者/就职地 报纸街



「啊啊。这么说,这个招聘是《公路日报》编辑部的啊。」一弥理解到。然后环顾小房间,失望地垂下肩膀。虽然刚才的东村的公司也是这样,这里也有着这么多看到招聘广告的人涌了过来。其他的招聘也可以推测出一二了。



(工作与家的找寻真是前路多舛啊。但是,我首先得要找到维多利加啊!)



在一弥要走出小房间的时候,站在后面的一个看上去很认真的青年直直地举起了手,叫喊道:「嘿,编辑长!」。一弥无声地跳了起来。



「我的志向不是临时工,而是真心想要写报道的!大战结束后回国,放下枪,为、为了社会正义而提起笔。这是我的毕业证书。请看——!」



编辑长叼起烟,点上火。



「什么什么。说起纽约大学,那不是在格林尼治村正中的名门大学吗?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举起手啊,你到底在干啥啊?」



「而且我的成绩还是正数第五十二位。雇佣我吧——!」



编辑长歪着脸,叼着香烟,不知为何开始用双手挠起了全身,奇怪地扭曲着身体——



「那么,你去《先驱论坛报》啊,《晚邮报》啊,《华尔街时报》这些一流编辑部去应聘不就好了吗。在这个报纸街可是有着许多新世界引以为豪的报道机构的啊。我不会说错的,你还是快点从这个垃圾场里出去吧,小少爷。」



「其实!全都落选了!雇佣我吧!」



编辑长嘟囔道:「诶?这可是……」看着青年。



单手反正百叶窗上,眺望着窗外感伤地说道——



「真是个困难的时代啊……」



在背后有着污浊的窗户,透过被压扁的百叶窗的缝隙可以看到东河。在河的另一边隐约可见的是布鲁克林的住宅街。可以远远看到看上去居住条件舒适的小小房子并排连成的城镇。房子们粉色的倒影像是在邀请着人们的到访般地摇晃着。



一弥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地图展开来。在琉璃的手绘地铁上,画着留着长长的胡子、横躺着的、老爷爷般的布鲁克林桥和像是打算作为东河的绿色的蛇。在这对面,不知为何,画着粉色的蛋糕和橘子与菠萝的小山。



困难的时代吗,一弥也沉浸在了思绪之中。然后(但是总之还是要先找到维多利加……)这样想着,把手放到了门把手上。



从远处可以听到编辑长嘶哑的嗓音……。



「……但是,想我们这样的二流报纸是不会写可以称为报道这样的了不起的东西的。只是写一些有趣又怪异,是的,让工作完回家的人读了之后可以吹散疲劳……为了庶民们而写的新闻……之、类的……。比起这种高尚的话,那里的人?喂,为什么蹑手蹑脚地想要逃走啊你?脸色变黄了啊,怎么了啊?」



察觉到编辑长的香烟前方所指的是自己,一弥吓了一跳。端正姿势——



「不,我是东洋人……?」



「唐人街的年轻人吗。还真是混入了一个奇怪的应聘者啊。」



「不、不是的,我是……」



「怎样都行,闭嘴!切!闭嘴!」



「诶,什么!」一弥有点生气。



编辑长并不在意,将屁股搁在桌子上做出帅气的姿势。意外的短腿在地板上方晃来晃去。像大猩猩一般甩动着手臂,一边挠着全身,一边说道——



「那些小问题什么的太麻烦了,早早结束招聘去吃带肋牛排吧。招聘广告虽然很讲究地写了,已经怎样都行了。是呢……」



突然停止动作,用着诡异的眼神——



「梦想着美好明天的下水沟老鼠,那是……。把像是年轻时的我一样的具有热情与激情的男孩……。呵呵呵」



将短发往上捋。被自己的话所感动眯缝起了眼睛。并且一个一直笑着。呵呵呵……这般不停地颤动着肩膀。



终于回过神来——



「总而言之啊,刚才对应聘者一个人一个人地进行测试,却难以有什么进展,有点累了。由于太麻烦了,就全员一块儿进行测试吧。中国人也来吧!」



「不,我还有急事,就先走了。」



「闭嘴!怎样都行,闭嘴!真是自大的小鬼。这么说,你有工作吗?大眼睛圆圆的中国小男孩?」



一弥不知是生气了还是害羞了,总之全身都变得通红。



「大眼睛……?不,我是,那个……。没有工作。因为是昨天刚刚移民过来的……」



青年们齐刷刷地转过身来。



「昨天?」



「到的埃利斯岛?」



「诶——,家人呢?」



「那个,有一位女孩子……」



「你有女儿吗?东洋人的年纪真是看不出来呢!」



「不,不是女儿。」



这时,编辑长脸色发黑,唾沫飞溅地说道——



「闭嘴!真麻烦,好了,你也接受测试。没有工作吧?闲聊已经结束了。好了,男孩们。开始测试了。全部都看作为上司的我的心情而决定。做好会有灾难降临的准备。」



编辑长站了起来,又做出装腔作势的姿势展开报纸。被卷入青年们所组成的漩涡之间,一弥也靠近了他。



虽然在内心里(比起这些,得去找维多利加啊……。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这般焦躁地想着,但是却被夹在青年们组成的紧紧的圈子里出不出去。(快点……去找维多利加……),「男孩们,注意这里!」编辑长啪地打了一弥的头。「好痛!」一弥发出了悲鸣声。



被打开的是,今天早上的早报第二面——。



《公路日报》



——1930年7月10日 早报第二面



《令人瞩目的拳击战!冠军VS挑战者,今晚终于得以对决!》



备受瞩目的活动,今夜开幕!



竟然是租下整个布鲁克林桥的屋外拳击战!



对于拳击不太熟悉的年纪大的各位,如果听到全美冠军威廉·特雷顿的父亲的名字的话,也一定会对这场比赛感兴趣的。



他的父亲就是原布鲁克林市长特雷顿氏……



一弥嘟囔道:「这不是今早维多利加热心地读着的报道吗!」。想起了维多利加,一弥又垂下了肩膀。在这一旁,编辑长用嘶哑的声音开始了说明:「好好听着。今晚,在布鲁克林桥的正中间会举办一场拳击活动。」



「进行比赛的人是这两人。冠军威廉·特雷顿和挑战者埃迪·索亚。」



把两人的照片贴在了台灯上,瞪着照相机的男人们的照片在台灯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裸露着上半身,围着冠军皮带,摆着端正的姿势的是威廉·特雷顿。然后与此相反,无力地耸拉着双臂,狠狠地盯着照相机的是埃迪·索亚……。



虽然冠军是看上去家境不错的英俊的年轻人,但是挑战者却是一张眼睛瞪得大大的恐怖的脸,而且在脸上还有一条从右上到左下的大大的伤疤。



一弥突然:「挑战者埃迪的脸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呢。是在哪儿呢?」歪头说道。



脑海里回想起刚才奔跑过的街角和护送马车。各种各样的城镇的景色、护送马车里的囚犯们、马车夫的声音在脑海中闪过……。



编辑长接着说道——



「冠军是原布鲁克林市长的儿子,老爸是造了布鲁克林桥的、为纽约发展做出贡献的有功之人。信仰之心深厚的移民之父们的子孙。嘛,也就是享有盛誉的名士的儿子。虽然不是那么富裕,但也是在家教严格的清教徒家庭中长大的小少爷。挑战者与之相反,是在母子两人的家庭中成长的南部贫穷青年。而且啊,母子两人被一起赶出了长年雇佣他们的宅邸,过着上顿不接下顿的日子。虽然长着这么可怕的脸,但却是个性格安静沉稳的人……不如说好像是个好家伙呢。」



面对着照片里挑战者的强烈眼神,一弥不经意间凝神看了起来。



「也就是说啊。在传统家庭中成长的少爷们会支持冠军,穷困的人们和移民们会支持挑战者。老年人们会支持曾经受到其照顾的原市长的儿子,年轻人们会支持想要向上爬的南部男人,以此来炒热气氛。真是选的很好的对战人选啊。嘛,活动这种东西就该这样。」



咻咻,说着,坐在桌子上挥舞起了拳头——



「……但是啊。在报道上也有写到,在世界大战的时候所属于同一个部队,还有传言说两人之间有着奇怪的芥蒂。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是战争归来的年轻人也会对此感兴趣吧。」



停下说话,环顾众人后——



「你们也是这吗?<圣诞休战杀人事件>,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事,但却是年轻人比较熟悉的传言吧。好像说是在开战后最初的一年的圣诞节,零零散散有好几个部队说至少今天就别打了,停止了炮击。这就是所谓的<圣诞休战>。然后,那个晚上。在某个战场上发生了杀人事件……」



远远地眺望着玻璃窗外——



「好像关于这件事有各种各样的谣言漫天飞舞呢。嘛,在我所从军的最初的世界大战之时也有一些诡异的谣言呢。……啊啾!」



一弥想到:(感觉这是维多利加也许会感兴趣的话题呢。是不是可以作为谜团礼物呢……)不经意间想要再听下去。



青年们面面相觑——



「我有听说过。好像说是在圣诞停止炮击后,在桥下的河里,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死者的亡灵袭击了过来。」



「不,不是这样的。是连桥带人一块飞到空中,士兵们大叫道:『住手啊!放我们下来!』吧。」



「不是的!在休战中,有一名美军士兵被同伴杀死了,但杀人的家伙却说是一个穿着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军服的不认识的美军士兵干的。而且还像烟一般消失了。」



「是啊是啊。目击了这一幕的就是挑战者埃迪·索亚。」



「好奇怪啊!在我的部队里流传的谣言是……」



一弥歪头思索到(像是怪谈一类的谣言很多呢。),这时,「你们这些家伙很吵啊。闭嘴!」编辑长开始挥舞起了双臂。



一弥想要悄悄地溜出去。(比起这些,还是得去找维多利加……),编辑长注视着他,抓住他的手臂。「那个,所以说我……」一弥刚一开口说话,但是被年轻人们兴奋的说话声所掩盖住了。「听说部队里的某人好像是犯人!」「是啊!」「据说部队的家伙们就算再已经回国的现在还是被噩梦所困扰呢!」,这时,察觉到被编辑长瞪着,大家都闭上了嘴。



编辑长一边挡住一弥的去路,一边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嘛,不管这个谣言是不是真事,就算是真事,冠军和挑战者之间是否有关联也是无从得知的……。毕竟两人对于有关战争的询问都闭口不答。这事怎样都好。」



一边把报纸揉成一团扔到墙上或是一弥的头上,一边继续说道——



「总之啊。报纸会在这种比赛之前,写这些选手之间互相憎恨、并且吵架过这样的报道来炒热一波气氛。虽然是我问你们的,但是两人之间的芥蒂我是不知道的,就无视了。比起这些,还是要刊登一些有气势的争吵。」



年轻人们一齐发出不满的声音。编辑长的脸变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