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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法国玩偶(1 / 2)



天朝版 转自 立志做股神@百度东野圭吾吧



麻子女士:



感谢您前两天出席婚礼。



婚礼上,我一直担心您看到那些从乡下赶来的亲戚,会再次回想起当年的事情,从而引起不快,因为那些人根本不在意自己肆无忌惮的言行。



空气干净是那个小镇唯一的可取之处,那的确是个荒芜一物之处。我是在七年前从高中毕业,考入东京的女子大学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



四年里我一直住在大学宿舍。对父母说想报考东京的大学时,他他们齐声反对,说什么万一被坏人欺负,堕入风尘怎么办?万一被迫吸毒成瘾怎么办?万一被杀害怎么办?



到底是听到什么传言才如此联想的呢?大城市出身的您读到这里,大概会忍俊不禁吧。



我虽然也搬出他们喜欢看的电视节目抗议——“那是你们《大城市二十四小时》看多了”,而实际上也屡次有过类似的恐怖想象。尽管如此,我还是坚持要去东京。



东京有什么好,你想学的专业县里的大学不是也有吗?如果上县里的大学,即使每天回家对你有些勉强,公寓的租金却很便宜,有什么事也能马上回来,这样不是更让人放心吗?



父亲如此劝说。



怎么会放心呢?你们不是最清楚这八年来我是如何在这小镇上战战兢兢生活的吗?



这么一说,他们不再反对,只是提出条件,不能一个人租公寓,必须住学生宿舍。我没有反驳。



生平第一次到东京,发现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下了新干线,看到车站人满为患,不禁想,这儿的人是不是比那乡下小镇的人还要多呢?更令人吃惊的是,那么多人竟然能互不碰撞,各走各的,连我也可以一边仰头看乘车指南一边踉踉跄跄地去换乘地铁,中途没撞上什么人,安然到达目的地。



坐上地铁,还有更令我吃惊的事。尽管周围有不少乘客,可大家几乎不说话,偶尔大笑或说话的大部分是外国人。



一直到初中我都是走路上学,高中则骑自行车,一年中只有和朋友或家人去城里的时候才坐电车。路程不到一个小时,我们总是没完没了地聊天,比如准备买什么,下个月是某人的生日要提前买礼物,午饭吃麦当劳还是肯德基……我并不认为我们的行为有悖常情,因为车里到处是说话声和笑声,而且没有人表示不满,我以前一直以为乘电车的时间就该如此度过。



我忽然想,东京的人是不是看不见周围?是不是对他人漠不关心?是不是只要没给自己添麻烦。邻座的人干什么都事不关己?是不是连对面的人在看什么书也不想知道?是不是连站在眼前的人提着多么高级的包也视若无睹?



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流泪了。一个提着大包、土里土气的乡下人在流泪,大概会被误以为是思乡了。我不好意思地擦擦泪,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留意我。



真是一个超乎想象的绝美之处!我有些激动。想来东京,并不是因为这里有时尚的商店或众多的娱乐场所,我是想融入不了解我的过去的人群当中,就此消失无踪。



确切地说,作为杀人案的目击者,我想从还未伏法的嫌疑人的视线中消失。



宿舍是四人间,大家都不是东京人,第一天的见面就成了炫耀各自家乡兼做自我介绍的大会。馒头好吃,有温泉,自己家和有名的棒球选手家很近之类。但其他三人虽然来自地方,也都是出生于人们熟知的城市或小镇。



我说出家乡小镇的名字,三人都不知道是在哪个县。



他们问起那是个怎样的地方时,我回答说:是空气干净的地方。我想麻子女士您应该明白,这么说并不是因为家乡小镇没有值得炫耀之处,而是出于无奈。



在乡下小镇出生的我每天理所当然地呼吸着那里的空气,真正认识到空气很干净是刚上小学四年级时,也就是发生那次凶案的春天。



教文科的泽田老师曾在课堂上讲过这么一番话:“大家住在全日本空气最干净的地方。知道为什么这么说吗?医院、研究室使用的精密仪器需要在无尘车间制造,为此,工厂得建在空气干净的地方。咱们镇上今年新建了足立制造厂,日本第一大精密仪器制造商在这里建工厂,意味着这是日本空气最干净的地方,大家应该为住在如此美丽的小镇而自豪。”



下课后,我们问惠美理泽田老师说的是否正确。惠美理说:“爸爸也说过同样的话。”我们这才真正相信家乡小镇空气干净。这并不是因为惠美理的父亲长相威严、目光锐利,是足立制造厂的大人物,而是因为他来自东京。



当时,没有一个孩子认为镇上没有便利店有什么不便。只有出生以来就存在的东西才是理所当然的。即使电视里有芭比娃娃的广告,由于是从来没见过的玩具,也就没想到要拥有,反而认为摆在每家客厅的法国玩偶更重要。



可是,自从镇上建了工厂,我们就萌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惠美理这种来自东京的转校生的到来让我们逐渐认识到,以前司空见惯的生活其实相当落后不便。



首先,她们居住的地方和我们的大不相同。镇上还是第一次出现超过五层的建筑,尽管足立制造厂的员工公寓设计风格以融入自然为主题,在我们看来却犹如异国城堡。



惠美理的家位于公寓顶层第七层,得知她要邀请我和其他同住在小镇西区的同班女生去她家时,我竟然兴奋得难以入睡。



受邀的四个人是我、真纪、由佳和晶子。



我们四人从小一起玩大,在相同的环境中生活至今。对我们来说,在惠美理家看到的一切都宛如异国之物。



首先令我们吃惊的是房间里没有被墙壁隔开。当时我还没有所谓的LDK(即Living Room客厅、Dining Room餐厅、Kitchen厨房 三者功能兼具的房间。)概念,看到客厅、餐厅和厨房一体,着实吃了一惊。



惠美理用茶杯给我们倒了红茶。茶壶和茶杯是成套的,在我家这种东西绝对不会让小孩子碰。和茶具配套的盘子里摆着嵌满水果的水果馅饼,除草莓外都是些叫不上名字的水果。我大口嚼着馅饼,有些陶醉,又感觉似乎哪里不协调。



吃完茶点,大家提议玩布娃娃,于是惠美理从自己的房间拿来芭比娃娃和心形塑料服装盒。那天,她和芭比娃娃穿着一样的衣服。



“涩谷有专卖和芭比同样衣服的商店,去年生日的时候买给我的,对吧,妈妈?”



已经难以忍受,有一种想逃走的感觉。



这是,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让我们看看惠美理家的法国玩偶吧。”



惠美理愣了一下,反问道:“那是什么?”



惠美理没有法国玩偶,她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有些蔫的心似乎一下子又膨胀起来。惠美理不知道是正常的,因为在城市里法国玩偶早已过时了。



稀稀落落地点缀在镇上的古老木房大都有二十年左右的历史了。它们有一个共同点:离玄关最近的房间设计成了西式客厅,里面一定有枝形吊灯和装在玻璃盒子里的法国玩偶。尽管法国玩偶很早以前就有了,可直到惠美理搬来大约一个月前,女孩子中开始流行挨家挨户欣赏玩偶。



刚开始只去朋友家转转,后来逐渐去邻居家。乡下小镇的居民几乎都互相认识,而且放玩偶的又是离玄关最近的房间,所以很少遭到拒绝。



其间,我们开始做所谓的“玩偶笔记”,给法国玩偶排名。那时不像现在,孩子们可以轻易地拍照片,如果有中意的玩偶,我们就用彩色铅笔画出来。



主要根据裙子的漂亮程度来决定排名,可是我更喜欢看玩偶的脸。大概买什么样的玩偶反映了主人的性格,我总觉得玩偶的脸和那家的孩子或母亲有点相似。



惠美理说想看玩偶,于是我们带她去排名在前十名的人家。想到住在这栋公寓的其他孩子一定也没见过,惠美理还叫上了另外几个不知道年纪和姓名的孩子,几个男孩不知何故也混了进来,我们一起走访了镇上的人家。



第一家人说我们这是“法国玩偶参观游”,我们很认同,便决定以此命名那天的活动。



我家的玩偶排名第二,粉色的裙子,胸前和裙摆镶着软软的纯白羽毛,肩部和腰部绣着大朵的紫色玫瑰,可是,我更喜欢它和自己似乎有几分相像的脸部。我用万能笔在玩偶的右眼下点了一颗和我一样的泪痣,还被妈妈骂过。另外,这个玩偶让人觉得不像大人也不像孩子,似乎看不出年龄,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至今还觉得,虽然当时得意地说自己的玩偶很棒,可从大城市来的孩子们似乎没什么兴趣,我大失所望。



转完最后一家,惠美理说:“还是芭比好。”我想她完全没有恶意,但由于她这句话,一直看起来熠熠生辉的法国玩偶忽然变得一文不值。那天之后,我们不再玩法国玩偶游戏,玩偶笔记也被塞进抽屉的最深处。



法国玩偶一词再次被镇上的人们提及是在三个月后,就是“法国玩偶失窃事件”。关于这件事,麻子女士您了解多少呢?



在七月末夏日庆典的晚上,镇上五户人家的法国玩偶被盗了,其中就包括我家。家里没有任何翻动的痕迹,钱也没有丢失,只有放在玻璃盒子里的玩偶被偷走了,真是奇怪。



庆典在小镇边上居民中心的操场上举行,下午六点开始盂兰盆舞会,酒店举行卡拉OK大会,结束已经是十一点左右。镇委员会免费提供西瓜、冰欺凌、面条、啤酒招待大家,还有少数卖刨冰、点心的露天小店。作为镇上的活动,此次可谓规模不小。



包括我家在内,玩偶被盗的人家有两个共同点:一是家族成员全部去参加庆典,二是玄关都没锁。但我想当时谁家都如此,如果家中无人时有受托寄送的东西送到,送东西的人可以直接打开玄关,把东西放在门口,这种事常有。



因为有过法国玩偶参观游一事,警察草草得出结论,认为是小孩的恶作剧,最终是当做庆典当晚的离奇事件处理,小偷和玩偶都没有找到。



我还记得父亲训斥我:“都是因为你们干那种事,让没有玩偶的孩子嫉妒才拿走的。”



那件事情之后,暑假开始,我们从早到晚疯玩,特别中意小学的游泳馆。上午在某个同学家做完作业,下午去游泳馆,游泳馆四点关门后,我们还要一直在学校玩到天黑。听说如今连乡下的小学也采取各种防范措施,休息日孩子也不能随便进入,而当时就算玩到天黑,也没有一个大人批评我们,甚至如果偶尔在下午六点《绿袖子》的音乐响起之前回家,家里人会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或是不是吵架了。



那次凶案的前后经过,我在事发后已经把知道的一切告诉了警察、学校老师、我父母,当时每个在场的孩子的父母,还有麻子女士以及您丈夫,在此,我想把事情经过从头再讲一遍,因为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那一天,也就是八月十四日的傍晚,因为是盂兰盆节,平时的玩伴们要么去亲戚家,要么家里来了亲戚,所以在校园里玩的只有我、真纪、由佳、晶子,还有惠美理。



四人中有的和祖父母住在一起,有的和亲戚都住在同一个镇上,所以盂兰盆节对我们来说算不上什么特别的日子,仍和往常一样玩耍。



来自东京的职工在盂兰盆节假期间好像都不在,但惠美理没走。她告诉我们,她爸爸节日期间还有工作,而且八月末要去关岛旅行,所以决定待在镇上。



我和惠美理在法国玩偶参观游的时候闹了点别扭,可是后来又重归于好,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也许是因为惠美理迷上了在那之后开始流行的探险游戏。



盂兰盆节期间游泳馆休息,所以我们在操场的一角、体育馆的背阴处玩排球。我们只是围成一圈,互相投掷,努力连续投一百下,玩得很是入迷。



这时,那个男人走过来。



“喂,打扰一下。”男人和我们搭话。



他穿一身带点黄绿色的灰工作服,头上缠着白毛巾。



突然有人搭话,本来就有点不在状态的由佳没接住球。那个男人捡起滚到地上的球,朝我们走过来,他笑嘻嘻的,很爽朗地对我们说:“叔叔来检修游泳馆更衣室的换气扇,忘了带梯子。只是拧个螺丝,我可以把你们扛在肩膀上,谁来帮我一下呢?”



如果是现在的小学生, 遇到这种情况可能会相当警惕。学校也并不一定是安全场所,如果当时我们有这种意识,也许可以避免事情发生,或者如果有人告诉我们,碰到陌生的大人搭讪应该大叫着逃开,这样也许更好。但在那时候的乡下小镇,大人最多只是提醒孩子,如果有人给口香糖或声称“你的父母病了”时要小心,也绝对不要搭陌生人的车之类。



我完全没有怀疑眼前这位叔叔。不知惠美理怎么想,但大概其他几个孩子想法和我一样。听到“帮忙”一词,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如果是扛到肩膀上,我个子最小,最合适。”



“够不着换气扇怎么办?我个子高,我去吧。”



“你们俩会拧螺丝吗?我这方面可很在行。”



“螺丝太紧怎么办?我力气大,一定没问题。”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只有惠美理没有吭声。那个男人好似在做鉴定,把我们五个人挨个看了一遍,说“个子过高过矮都不行……眼镜掉了也不好办,你看上去有点重……”



最后,男人看着惠美理说:“你最合适。”



惠美理面露难色,看了看我们。不知是不是因为选中的人是惠美理而不是自己而感到懊恼,真纪提议大家都去帮忙,其余三人表示赞成。



“谢谢大家。不过更衣室很狭窄,很多人去的话,会造成工作不便,而且万一受伤可不得了。大家就在这儿等着吧。马上就干好了,完了之后,叔叔给你们买冰激凌。”



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那人说了声“回头见”,便拉着惠美理的手,穿过操场离去。游泳馆在大操场对面,我们没有再关注两人走远的背影,重新开始玩排球。



玩了一会儿,我们在体育馆入口凉快的背阴处坐下,开始聊天。正值暑假,大人却不带我出去玩。爷爷家如果离得更远点就好了。听说惠美理下周要去关岛。关岛属于美国吗?还是一个国家?那个嘛,不太清楚……惠美理好令人羡慕,今天穿了芭比服,脸蛋也漂亮。像惠美理那样的眼睛叫丹凤眼吧?真好看,可她的爸爸妈妈却是大眼睛。她的迷你裙好可爱,是吧?惠美理的腿好长——还有,你们知道吗?惠美理来了那个啦。那个?是什么?纱英竟然不懂吗?



那个时候我才第一次知道“例假”一词。在学校聊起这种话题已经是第二年上小学五年级之后,一般只有女生聚在一起才说这些,妈妈还没有跟我提起类似问题,而且我没有姐姐,亲戚里也没有比我年龄大的女孩,所以根本无法想象。



三个伙伴看似从姐姐或妈妈口中听说过,于是就像炫耀多么了不起的知识似的,给我解释“例假”是怎么回事。



“例假”是能生孩子的象征,血从两腿之间滴答滴答往下流。什么?那就是说,惠美理已经可以生小孩了?是啊,由佳你的姐姐也一样吗?是啊,妈妈说我也快有了,还给我买了内裤呢。天哪!真纪也……据说早熟的女孩子大概从五年级就开始了,纱英你到了中学也会有的,听说大部分人到高中都会有。骗人,哪里有中学生生孩子的?那是因为没有怀孕。怀孕?是啊,纱英不会连孩子是怎么怀上的都不知道吧?对了,就是结婚吧?不对,你也太幼稚了——就是和男人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



写到这里,我不禁担心您会说我写得乱七八糟,然后把信撕个粉碎丢掉。



当时我们聊的入了迷,直到听见《绿袖子》响起,才意识到已经六点了。



“今天堂哥要来,家里人要我六点必须回去。”晶子说,我们想到今天是盂兰盆节,于是决定早点回去,当然没有忘记去叫惠美理。四个人穿过操场,回头看看,比起玩排球那会儿,影子已经拖得的很长,这才意识到惠美理被带走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心里开始有些不安。



游泳馆周围用铁丝网围着,入口敞开,门用铁丝固定起来。估计在那之后每年暑假都是如此。



从入口处走上台阶就是泳池,泳池对面并排的两间活动板房作为更衣室,右边是男更衣室,左边是女更衣室。走在泳池边上,不由得想,这里好安静啊!



更衣室的门是推拉式的,没有锁。记得打开女更衣室门的人是走在前面的真纪。



“惠美理,完了吗?”她边说边打开门,“咦?”她很奇怪,因为里面没有人。



“已经干完回去了吧。”晶子说。



“那么冰激凌呢?说不定只给惠美理买了。”由佳很生气。



“太滑头了。”真纪接着说。



“是不是在那边呢?”我指了指男更衣室。里面鸦雀无声。



“肯定不在,一点声音也没有。你们看。”晶子满脸不高兴地反手打开男更衣室的门。我们三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晶子有些迷惑地回过头,忽然尖叫一声。



铺着浴垫的地板中间,惠美理头朝门口倒在那里。



“惠美理。”真纪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大家都呼唤起惠美理来。



惠美理睁着眼睛,纹丝不动。



“不得了了!”真纪叫起来。如果这时她说“死了”,我们说不定会吓得抱头逃窜。



“赶紧去叫人。晶子跑得快,你去惠美理家,由佳去派出所,我找老师过来,纱英守在这儿。”



听了真纪的指示,大家立即分头行动,从此以后,似然再也没有一起活动过。这一点应该和其他三人的证词没有多大出入。



发现尸体的经过已经有人反复问过我们四人,可是发现尸体之后的事却没人详细问及,而且,因为我们四人从来没有一起谈论过事情始末,所以在那之后大家都有些什么行动,我并不清楚。



下面只是陈述我自己的行动。



很快大家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更衣室门前,我再次看了看惠美理。紧身的黑色T恤卷到胸口,几乎已经看不见上面粉色的英文“芭比”字样,露出白白的肚皮,还有开始隆起的胸部,红色的方格百褶裙也被卷起来,下半身裸露着,没有穿内裤。



虽然只是让我在这儿守着,可我想如果有大人跑过来,看到这副样子,可能会训斥我怎么不知道替可怜的惠美理整理整理。尽管让惠美理遭此厄运的不是我,但我还是怕遭到指责,于是战战兢兢地走进更衣室。



惠美理眼睛圆睁,口鼻均渗出液体。我尽量不去看她,把自己的手绢盖在她脸上,用指尖揪住T恤的衣角往下拽了拽,又把裙子拉下。弯下腰时,我发现衣柜最下层扔着条皱巴巴的内裤。



内裤怎么办呢?上衣和裙子不用接触身体就可以整理好,内裤可不行。我看向惠美理短裙下呈八字形伸出的又白又长的腿,发现两腿之间,血沿着大腿留下。



在俺一刹那,我突然很恐惧,飞快地跑出更衣室。



我知道惠美理已经死了,可还是能够把她的衣服整一整,应该是因为她是被勒致死,没有流血。从更衣室出来,眼前的泳池忽然也变得非常恐怖,我顿时吓得两腿发软。弹指之间,太阳已经西沉,而且开始起风。我看着微波荡漾的水面,感觉像要被吸进去,每年都听说如果盂兰盆节游泳,会被魂灵勾住双脚,此刻这种说法在我脑子里萦绕,渐渐地,我被一种幻觉包围——惠美理会不会忽然坐起来把我推进泳池,带我一起走?我闭着眼睛,塞住耳朵,抱起头蹲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



为什么我没有晕过去呢?如果我能如愿以偿地不省人事,如今我的境遇大概会有所改变。



不知道过了多久,麻子女士您最先跑过来。那之后的事情您应该都记得,所以在此我只简单写写我自己。



由佳带着警察返回。过了一会儿,妈妈也来了。她见我好久没回家,非常担心,听到喧闹声便也跑来把我背回了家。回家后我才哭起来,声音比之前撕心裂肺的叫喊还要响。



妈妈没有马上追问事情经过,而是让我躺在垫子上,又端来凉麦茶,轻轻给我揉背,嘴里还小声嘟囔:“幸亏不是纱英。”后来这句话深深地印在我脑海深处,挥之不去。我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再此所写的一切与当时事后的证词应该没有什么出入。虽然遭遇那样的惨事,我们也还算充分地提供了证词,只是最需要弄清的一个问题,我们四人却都想不起来,对于这点,我至今深感内疚。



那天的事情可以如电视图像般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只有那个男人的长相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他头上裹着白毛巾。”



“他穿着灰色工作服。”



“什么?不是浅绿吗?”



“年龄吗?看上去大概四五十岁。”



虽然能想起整体轮廓,可是面部特征怎么也回忆不起来。被问及是高个还是矮个,胖还是瘦,圆脸还是尖脸,大眼睛还是小眼睛,鼻子长什么样,嘴巴有什么特征,眉毛又是什么样,有没有痣或伤疤这样的问题,我们都摇头不知。



只有一点毫无疑问——“是不曾见过的人”。



凶案在这个弹丸小镇被议论了很久。亲戚里有一个大伯出于好奇,专门来向我打听始末,被我妈妈骂了回去。其间,镇上的人们开始议论法国玩偶事件,认为也许是这个镇上或者相邻的镇子里有对幼女感兴趣的变态狂,偷走法国玩偶还不满足,又杀害了像玩偶一样可爱的小女孩。诸如此类的话题被传的煞有介事。



不久,警察再次走访调查了玩偶被盗家庭,此后大部分人都开始认为两件事是同一人所为,对幼女感兴趣的变态狂就是罪犯。



可是我却不以为然,因为在当时的几个女孩中,外貌特征最符合“幼女”一词的是我。



事后,只要一闲下来,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惠美理的尸体,虽然是黑白图像,流到大腿的血却鲜红刺眼,然后惠美理的脸逐渐化作我的脸,这时,我的头开始阵阵作痛。我按住脑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幸亏不是我。真是轻率的想法,也许有人会这么认为。



其他三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也许有的会表示同情,说“惠美理好可怜”,有的会有负罪感,自责没能救惠美理,可是,我仅仅因为担心自己的处境,就已经筋疲力尽。



幸亏不是我!但紧接着就会产生一个疑问,为什么是惠美理呢?对于这个问题,我心中有明确的答案——五人中只有惠美理已成为大人,所以才会被男人凌辱,最终被杀害。



那个男人,也就是嫌疑人是在寻找含苞初放的成熟少女。



一个月过去了,半年、一年过去了,罪犯仍然没有找到。您回到东京是事发之后第三年吧?我想您已经察觉到我写这封信是为了当时的约定。



事后,镇上的人对这件事逐渐淡忘,我内心的恐惧却日益膨胀。虽然我想不起罪犯的长相,说不定罪犯记得我长什么样,下次也许会杀害我或者其他几个孩子。事发以后周围的大人还很在意我们,可是现在都逐渐在淡忘,说不定罪犯在等待只有我们几个孩子活动的时候再次作案。



我陷入一种错觉,无论在干什么,总感到罪犯无处不在,他从窗户缝里、建筑物背后、汽车里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害怕、害怕、害怕,不想被杀害。为此……



——我不要成为大人。



即使有时会感受到某种视线,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想起那件事的次数也逐渐减少了。也许是我在中学选择加入了文艺类社团中要求最严格的管乐队,整天忙于练习的缘故。



但是,我的身心均未摆脱那次凶案。意识到这一点,不,应该说被迫意识到这一点是我十七岁,上高中二年级的时候。



已经到了这样的年龄,我还没有迎来初潮。即使个头再小,还不来例假是不是也有点奇怪呢?妈妈说,这也许属于个体差异,可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放心吧,于是我去了邻镇的县立医院妇产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