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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依然无法毕业的人(1 / 2)



“编曲小真琴没做?”



“真琴同学竟然没拿出编曲方案……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村濑君,撞到脑袋了?能想起自己的名字和年龄不?”



“原来学长也有对音乐疏忽的时候啊……”



大家一同表示担心。



这天我们来到“Moon Echo”排练,伽耶的毕业演出就在下周。贝斯交给伽耶,我负责弹节奏吉他,可直到排练当天都完全没想好新歌的节奏吉他怎么弹,几乎是两手空空来到录音棚。至于由伽耶主唱的毕业歌,连一句也没写出来,完全没有成果。



“呃,嗯,抱歉,一直没什么思路。”



排练刚开始十五分钟,我就说去休息,马上逃出录音棚。



在厕所,我拿出手机确认。



发给华园老师的消息——依然是未读状态。



由于一直担心,音乐的事完全做不下去——我不想这么说,好像把原因怪到其他人身上一样,实际上单纯是我偷懒罢了。



回过神来,发现每隔十五分钟就看一次LINE。



打开和“Misao”的聊天窗口,看到内容没有任何变化,再叹一口气关上,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徒劳地耗费时间。



仔细想想,我的音乐总有华园老师来听。我还不是Musa男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是听众,即便后来她住院也没有变化。等到见不到面,音乐便是唯一的联系——



而这一联系,是如此纤细又脆弱。



一动不动地注视变暗的液晶屏幕,上面映出自己的脸,灰色的自己也从对面注视过来。



不就是短短几天没看消息吗?为什么想得这么严重?



发问后,镜像中的自己也同样发问,却得不到回答。



我把手机塞进口袋,站起身来。



总之,不能再浪费宝贵的排练时间。



我回到屋子,和大家道歉后重新把吉他挂在肩上。描摹和弦,倚靠手上习惯的动作,在朱音充满歌意的独奏与凛子令人目不暇接的经过句之间填补缝隙,细心调和。



可怕的是乐团的成员们个个技术精湛,哪怕我是这个样子,演奏也能成型。而我依然心思朦胧,被周围的节拍吞没。



排练结束后,我们直接在录音棚的大厅开了反省会。以往开会是去麦当劳,但这天黑川小姐说“我想商量下周的事,你们留一下”。



“中药怎么样?不过得找到符合真琴同学体质的药才行。”



“不是说乐痴无药可救吗,比起药,针灸如何?”



“要治乐痴这毛病?治好的话小真琴存在的意义不会消失?”



“那个,如果只治好‘痴’的部分,剩下的不就都是学长优秀的地方了吗?”



四个人依然在担心,结果我继续遭受集中攻击。她们说得毫无顾忌,连伽耶都受到熏陶,嘴上毫不留情,但我没力气回应,只能“嗯……”地嘟囔着应声。



“竟然连吐槽都没了!真琴同学!我真开始担心了。”



“诗月你刚才是假装关心?我可是一直认真的。”



“凛子同学!这么说好狡猾!我,我也是真心的,而且是从一开始,从真琴同学出生的时候!”



“从出生就开始关心,所以小诗是小真琴的妈妈?”



“诶?这……如果是母子关系,伦理问题很难处理……但能和真琴同学变成一家人所以也不是不行。”



“伦理是怎么回事?学长和学姐?呃,一家人?”



“伽耶你听不懂也没关系,理解不了说明你很正常。”我插嘴道。对话实在太荒唐,让我稍稍冷静了一些。



“呃,抱歉让大家担心。只不过是最近太忙,没事的。”



谎话会不会被看穿啊,我暗自捏了把汗。



“最近在找经纪人,而且学年末的考试成绩有点差,各种事情堆在一起,嗯,不过不用担心。”



“诶,小真琴没考好?不及格?”



“要是不及格,这时候可没法来排练吧。”



“也是。不过我是差点不及格啦。”



“我也是,数学和以往一样危险。”诗月道。



“我还以为自己所有科目都考砸了,没想到语文数学和英语这三科成绩还不错。可能准备入学考试也有复习的效果。”



“诶,小伽耶明明已经有入学考试了,还要参加定期考试吗?简直是地狱!”



“已经考上高中,也不用在意成绩报告单了吧?明明可以不参加。”



“那样好像逃跑一样,我不喜欢。”



“伽耶同学的这份自尊心真的好棒。”



幸好话题转移到考试上,我暗自松了口气。



这时黑川小姐过来了。



“啊,排练结束了吗。地下的工程基本结束了,去看看吧。感受下舞台之类的。”



我们跟着她走向电梯。



“电梯变得好宽敞!”



朱音一看到便发出感叹。里面的确变宽敞了。以前站四个人就相当挤,现在是乐队五个人加黑川小姐,其中三个还背着琴盒,周围仍有转身的空间。



“门也改大了不少。”



黑川小姐得意地说着,按下关门按钮。



“以前太窄了,搬器材的时候特别费事,周围一直有意见。不过升降井本身没法扩大,纵深和原来差不多。”



来到地下一楼,走出电梯,便看到狭窄的走廊里杂乱地放着水桶、成捆的缆线还有从音乐厅暂时搬出来的照明器具。我们小心地走向演出场地,免得脚下碰到什么。



“啊,台阶变成斜坡了!之前经常害怕在这儿绊倒呢。”



诗月最先走进去,看着脚下说道。



“调音(PA)室到高处去了。是不是宽敞了一点?”



“舞台好像几乎没变。”



“是呀。感觉像是宽敞了,但估计是因为器材被搬了出去,其实面积没变吧。”



“你们期待这个也没用。”黑川小姐说着苦笑。“光是改装电梯和入口周围就已经用光了预算。不过还找了清洁工人,到处变干净了对吧?”



“诶,休息室的墙也清理了?”朱音问。



“放心吧,那儿还和原来一样。”



在休息室露出水泥的墙上,来演出的人留下签名已经成为惯例,那里密密麻麻地记录着“Moon Echo”过往的历史。有时会意外在自己的名字旁发现名人,据说是出演者的一项乐趣。



包括这些方面在内都没有太大变化,算不上好或不好,这便是改装后给我的印象。可能这次最优先改善的是安全因素。



“音响类的工程还没结束,今天不能彩排,定在什么时候?当天早点来?”



“啊——那个——”



我说着看了眼伽耶。



“当天要去接伽耶,时间应该不够彩排。就选周日到周三的什么时候。”



“星期天的话,我要练花道。”



“抱歉,周三我已经安排了摄影工作——”



大家纷纷拿出手机确认日程。我们乐队原本就不容易调整时间,再加上伽耶就更是如此。



“要不把黑川小姐也加进LINE群里吧,共享下日程表。”



“实在不好意思让她做到那个份上……”



“但感觉今后预约录音棚能更方便。”



望着我们几人讨论,黑川小姐嘟囔了一句:



“……听说你们在找经纪人,找到了吗?”



“不,还没。”



“要不我来?”



听到这话,全员都朝她看去。就连在墙边处理布线的员工都停下手上的事情,转过头来。



“各种事都很方便吧?既然排练和演出都在我这儿,可以统一管理日程,而且能给你们优先预留房间。”



“这……确实方便,可是,黑川小姐你不是还有录音棚的事要忙吗?”



她听了耸耸肩。



“我觉得差不多该离开接待的柜台了,本来就是凭兴趣做的。而且老板一直在店里转来转去,员工不也觉得拘谨吗。”



这倒是有道理。



她翘起嘴角,有点难为情地继续说:



“‘黑死蝶’的事情已经解决,总觉得——手上的工作也该告一段落,开始做点新的事情。我打算开一家支援独立音乐人的公司。”



“哇!好棒!”朱音兴奋地说道。



“可以协助乐手在音乐网站上架作品,和媒体牵线搭桥,承包视频编辑,另外手里有场地是个强项,可以办活动什么的。”



“好棒好棒!绝对有帮助!”



“然后,成立的时候想拿你们宣传。”



她说得真够直白。



“之前一直随便使唤小真,然后把录音棚免费借你们用,但感觉差不多该算得清楚点了。条件之后再细谈。怎么样,愿不愿意交给我?”



起初是朱音满脸期待地朝我看过来。接着是凛子,眼神里写着“你来决定”。诗月有些不安地来回看着我和黑川小姐。最后是伽耶,犹豫的眼神从黑川小姐移到我身上。



“……我觉得可以。……大家怎么看?”



回答脱口而出,顺畅得连我自己都吃惊。



“赞成!”朱音道。



“既然村濑君同意那就这样。”



“如果是黑川小姐——我觉得值得信赖。”诗月道。



最后是伽耶怯生生地低下说:



“……请,请多关照了。”



一阵凉飕飕的安心感从心脏一带渗出来,扩散到手脚的指尖。后来仔细想想,黑川小姐的确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给出的条件也是求之不得。但这个时候,我只是一门心思想把自己肩上的负担多卸下一点,觉得每少一件必须做的事情,心里也能多一分从容来思考音乐。当时我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和黑川小姐签的经纪人合同里面,条款对我们来说相当划算。考虑到账面的处理,每月要付一定数额的报酬,但也商定每年可以优先使用录音棚和演出场地的次数,实质上相当于她免费给我们做经纪人。



对我来说,最难得的是可以拜托她做视频。以前黑川小姐让我白干活给她做过录音棚的介绍视频,但考虑要有效利用人力,以后打算交给专业人士。而且视频制作的价格很合适,对个人而言也算帮了大忙。我喜欢作曲,但对做视频没多大兴趣,能交给别人是再好不过。



眼下,是把重担逐一转交给她。



邮件也改由黑川小姐管理。我把PNO的视频频道上显示的联系邮箱改成黑川小姐创建的地址。这样,工作方面那些麻烦的要约也会有黑川小姐先帮忙查看。



接着,我选中那些积攒至今仍没开封的邮件,几乎不确认内容便全转发给她。



做完这些,我趴在床上。



身上没有一点活动的力气,也没有食欲。晚饭几乎什么也没吃,也提不起劲听什么音乐。不对劲。明明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变轻松才对。



为了能好好用自己的双脚前进,或许一定程度的重量也是必要的。听说在重力微弱的月球表面没法正常迈步。



……不想考虑华园老师的事,结果很无所谓的想象中出现了自己软绵绵的模样。



手机震动起来。是黑川小姐打来的电话。



“有两封要约邮件看着很重要,内容你看了吗?”



“诶?……呃,抱歉,我没看就转发了。”



“有一封是响子·克什米尔发来的,另一封是洼井拓斗。”



我从床上滚了下来。



用电脑查看黑川小姐重新转发来的邮件。的确,是那两个人。两封邮件的内容都是委托工作,文体郑重。



拓斗先生说是要出专辑,让我给他写首歌。响子小姐也一样是想委托我作曲,她认识的制作人在找人给某个组合写新歌,正发愁人选,给对方听了PNO以后反响很好,于是问我要不要去谈谈。



“这两封邮件不是对乐队,而是想委托小真你个人,怎么说?自己处理?还是也给我管?”



“……啊,我想想……这部分也可以麻烦你吗?”



“那,怎么办?要接受吗?两边都是专业人士的委托,你可真不简单。不过实在是都没法立刻决定吧,总之先问问情况?”



于是,我决定让黑川小姐回复说听过条件再决定。



不过拓斗先生和响子小姐都不是陌生人,突然只通过经纪人沟通有些见外,于是我也发信回复。



感谢您来信。收到委托我非常高兴,真是太意外了。现在还没法立刻决定,请让我考虑一下。此外我们已经拜托“Moon Echo”的黑川小姐做经纪人,今后的联络会通过她——



发完邮件,我又回到床上,用脸抵住枕头。



如果是因为重量消失才没法顺利行走,或许只需要再堆上别的包袱。强行把自己压在地表,免得身体在空虚中漂浮。



对了,还没回复柿崎先生。活动尽量参加吧。很快就是春假,日常生活的时间全部用在乐队上,用音乐把脑子塞满好了,免得考虑多余的事情。我嘟囔着闭上眼睛。







我和拓斗先生约好在咖啡店见面,位置在离我们高中最近的车站前面。这是对方体贴的考虑。



除拓斗先生以外,他的代理人新岛先生也一同过来,此外一起开会的还有三名我不认识的西装男性。新岛先生多少带着主持会议的感觉,向我介绍那三名大叔。



可是,就算听他罗列公司名和职务,我也完全不懂。三个面相非常友好的人递来名片,但我果然还是完全摸不清他们在做怎样的工作,又是以怎样的角色参加这次会议。一个是唱片公司的人,头衔是营销部部长。一个是舞台类的娱乐活动策划公司,但那行头衔名称我根本就没能理解。最后一个人在视频网站公司里地位相当高。他们为什么会来?



昨晚黑川小姐问过“我也一起去?”但我拒绝她的建议,独自过来了。理由是死要面子。怎么说呢,是不想让拓斗先生觉得我没有大人陪着就谈不了工作。



但是!他这不也带新岛先生一起来的吗!



早知道就不这么无聊地死要面子了,我后悔不已。



“要拜托村濑老师写的只有一首吗?要不干脆加到三首左右?”



“只拜托作曲吗?之前那首反响非常好,也要加到专辑里对吧?那录音也请老师来?”



“老师愿意在MV里出场吗?”



三个大叔兴奋地围着我七嘴八舌,而拓斗先生一脸提不起劲地沉默不语,只有新岛先生帮我解围。



“还没决定要写,而且村濑先生还有学校的事要忙。首先是一起交流想法。”



没错,还没有决定写不写。收到委托的确高兴,但实在担心现在的自己能不能做到。我抬起视线,打探桌子对面的几张面孔,忐忑不安地向唱片公司的人问:



“呃……请问您是制作人吗?”



“诶?我?不不我是负责营销。A&R的负责人还没定下来——或者说等洼井先生构想成型之后再定,哎,这次和通常相反,是定下出口以后再决定最合适的入口。”



完全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好像有不少业界专用的词。



“是自己制作。所有曲子都是我来。”



拓斗先生终于开口。



“哦……之前不是说自己一个人做不了音乐……”



“一直拿做不到当理由,不是一辈子都做不到吗?”



嗯,您说的没错。



“没办法吧,也只能这么干。现在整个日本,只有一个人让我觉得能把制作交给他。”



“找到一个了吗?是谁啊?”



那不是只要交给那个人——



“就你啊,想什么呢,傻不傻?”



我眨了眨眼睛,花了几秒才理解他的意思。



“诶?啊,呃……”



“但你还是个小屁孩,制作整张专辑的时间和经验都不够吧?赶紧给我变老。”



他说话还是这么不讲道理。



“然后说到这次计划,”视频网站公司的人劲头十足地讲了起来。“说白了就是要做大型MV,相当于一整部电影,在里面巨细无遗地展现洼井拓斗无人能及的才能,把音乐、影像还有舞蹈全都加进去。对,就像迈克尔·杰克逊的《月球漫步者(Moonwalker)》再少一些故事性那种感觉——啊啊抱歉,年轻人可能不熟悉吧。”



“然后舞台方面也来合作,以音乐剧的形式演同样的东西。”



舞台策划公司的人也两眼放光地加入对话。



“这可是大型计划。通过不久前发布的新歌——就是和老师共同创作的那首,洼井先生一下子吸引了大众的注意力,正所谓趁热打铁。”



我已经感觉意识模糊了。



朝拓斗先生的表情打探,发现他一脸不爽。不过如果这个人真的发火,可能光是碰到他的视线就要被烫伤,所以现在心情好像没那么差。这样一来——说明这次不只是周围擅自吹捧,他本人也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