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在眼前的是卡夏多人偶工坊。



建筑内仅有少数几人。葛蕾特、爱尔娜、安妮特、缇雅、亚梅莉、「莲华人偶」。其他「贝利亚斯」的成员全数遭到拘禁，「灯火」的少女们正在分析「贝利亚斯」所持有的资料。



接下来莫妮卡必须攻击自己的同伴。



翠蝶以雀跃的语气开口：



「好了，总之可以请你开始了吗，绯蛟？」



她的口气虽然愉悦，态度之中却蕴藏着不容他人反抗的威吓感，而且还刻意在刚才替莫妮卡取名的「绯蛟」两字加重语气。



莫妮卡微微叹息，握紧手枪。



「等等，不需要杀人啦。」



翠蝶轻轻摇手。



这样的要求对莫妮卡而言是求之不得。正当她感到讶异时，只见翠蝶面露苦笑。



「要是你杀死同伴，燎火想必会毫不犹豫杀了你。这么一来，情势反而会对我方不利，不是吗？」



原来如此，莫妮卡恍然大悟。「蛇」果然对克劳斯的个性十分了解。



「……你只是想要利用克劳斯先生的弱点啊。」



「没错，蜜要让他惊慌失措到极点。」



即使察觉遭到背叛，克劳斯恐怕也不会即刻杀死莫妮卡。他就是这么天真的男人。毕竟到头来，他连背叛自己的师父也没能亲手杀死对方。



但是假使莫妮卡杀了其他少女，克劳斯应该就会做出冷酷的判断。



翠蝶打的如意算盘，大概是想借不断游走在危险边缘去消耗克劳斯的精力，尽可能提高成功机率吧。



「不过蜜还是希望你能展现决心耶～」翠蝶嗜虐地笑道。



看样子，半吊子的袭击行动似乎无法满足她。



「──可以请你最少将一人打个半死吗？」



莫妮卡默默地点头。



当然，她早就有此心理准备。



「另外，蜜还希望你能顺便掳走一人当作人质。掳走会让燎火更加焦虑的公主。」



「……你真的对克劳斯先生讨厌什么一清二楚耶。」



「因为蜜最喜欢以此要胁别人了呀～」



翠蝶在莫妮卡耳边低语。



「你要是敢反抗，『花园』百合就会没命。别忘了随时都有人在监视你喔。」



袭击时翠蝶似乎也会跟来。



随便敷衍是行不通的。安装在身上的窃听器还没有被拿掉，要骗过恐怕拥有卓越观察力的她极其困难。



这是一场测试。



翠蝶说过要莫妮卡展现决心。这场袭击的目的，是为了确认莫妮卡是否真的会背叛「灯火」。为了赢得她的信赖，不容许有一丝差错。



──终极的尔虞我诈即将展开。



「去吧。」翠蝶说道。「绯蛟，将漆黑的恶梦刻划在愚民们身上！」



简短的号令一下，莫妮卡旋即从大楼屋顶纵身一跃。



她降落在卡夏多人偶工坊前方，从正门闯了进去。翠蝶也跟在莫妮卡身后前来。



她取出小刀在手中转动，然后用力紧握。



葛蕾特人在正面的会客室里。手拿资料站着的她转过身，神情疑惑地歪着头。



「莫妮卡小姐……？」



她开口。



「……你之前到底去哪里了？还有，你为什么要拿着武器──」



莫妮卡没有给她时间把话说完。



她用力朝地板一踏，冲上前用刀柄猛力殴打她的胸口。然后在葛蕾特的身体无力地往前倾的同时，将事先准备好装有血浆的瓶子压向她的背部，夹在腋下的位置。



从瓶中洒落的血附着在小刀的刀刃上。



（不对……！）



一股恶心感涌上心头，令莫妮卡不禁咂舌。



葛蕾特甚至没能发出半点声音便昏了过去。



她的腋下夹着输血用的血浆瓶，横躺在地。鲜血扩散，看起来就像是背部受了严重的砍伤。



见到莫妮卡的伪装，翠蝶不满地扭曲嘴角。



「你还真是手下留情耶～不过算了，考虑到之后还要绑架她，要是把她伤得太严重就麻烦了。只要血扩散开来，这样应该就足以让燎火惊慌失措了。」



翠蝶开口叮嘱。



「不过下一个人──你可要认真攻击喔？」



莫妮卡没有回答。无论如何，她都只能凭借行动来回应。



随后，会客室的入口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



是爱尔娜。手中文件掉落的她脸色发白，来回注视倒在血泊之中的葛蕾特，以及一旁手持滴血小刀的莫妮卡。



「莫妮卡姊姊……？」



脸上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莫妮卡朝地板一蹬，一口气缩短与爱尔娜之间的距离，接着用小刀打掉爱尔娜迟了一拍才取出的手枪，站在手无寸铁的她面前。



爱尔娜脸色苍白，一脸绝望地仰望她。



（不对，不是你……！）



莫妮卡踢了爱尔娜的腹部。



唾液从她口中流出，温暖的液体附着在腿上。



爱尔娜轻盈的身体轻易便滚向后方。



然而由于她好像反射性地往后跳，因此减缓了冲击力。她旋即起身，逃向走廊。爱尔娜离去时脸上的那副表情，好比见到来历不明的恶魔一般布满惧色。



莫妮卡握着小刀，动身追赶爱尔娜。



右手残留着殴打葛蕾特的触感。



左腿残留着狠踢爱尔娜的触感。



轰隆声在脑中作响。彷佛金属和金属彼此激烈碰撞、逐渐毁坏的声音响个不停。若是能够顺从自体内涌现的恶心感大吐特吐，不知该有多轻松。



翠蝶一脸兴奋，「不能让她给逃了～快点追上去」地这么煽动。



莫妮卡像是受到她的话刺激一般跑过走廊。



背叛同伴，亲手破坏至今累积起来的回忆这种行为，无疑等于是在摧毁自己本身。逐渐崩毁的一切产生出剧烈的耳鸣，令眼前渐渐失去色彩。



但是，莫妮卡早已有所觉悟。



为了贯彻决定由自己来守护的信念，她必须在地狱之路上继续前行。



「莫妮卡──！」



一道彷佛撕裂空气般歇斯底里的声音传来。



缇雅站在一楼的走廊中央，横眉竖眼地大声惊呼。



「你对爱尔娜做了什么──！那把小刀上的血是──！」



翠蝶冷冷地下令：「让她闭嘴。」



在被如此命令之前，莫妮卡便已采取了行动。她紧握小刀，扑上前去。



缇雅本来想逃却不慎绊倒，狼狈地跌在地上。



莫妮卡用力践踏她的腹部，然后就这么跨坐在她身上，俯视着神情痛苦的缇雅。她挥落小刀，刺向表情扭曲的缇雅的咽喉。



在刀尖触及颈项的前一刻，缇雅抓住莫妮卡的双手。



「……为什么……莫妮卡……？」



她流着泪一边说。



企图挥落刀子的莫妮卡，与拼命制止她的缇雅之间上演了一场胶着的拉锯战，然而那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论力气，莫妮卡无疑在缇雅之上。



刀尖缓缓地接近缇雅的喉咙。



「你为什么要……？」



对于缇雅持续发出的疑问，莫妮卡不可能开口回答。



她可以感应到翠蝶的视线自背后传来。



──莫妮卡什么话也无法说。



──更不能出声向人求助。



无论是手语还是暗号，只要做出任何可疑的举动，翠蝶都会不再信任莫妮卡。她会放弃要莫妮卡背叛，转而诱导CIM去陷害百合。



即使是一个字也不能表明真心话。莫妮卡只能乖乖听命行事。



这便是翠蝶所制造出来的恶梦。



被取名为「绯蛟」的少女所身陷的计谋。



她像在祈祷般在小刀中施力。



（──但是，「灯火」里有一个人。）



自从开始袭击，莫妮卡便一直在寻找。



每次攻击同伴，她便在内心大喊「不对！」。



她倾身覆盖住缇雅的身体，让两人视线相对。



（即使不交谈也能读取对方愿望的存在──！）



想要攻破网罗迪恩共和国的间谍情报的「蛇」，唯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情报不曾外流，培育学校的吊车尾学生们的特技。将希望寄托在那之上，是打破这场恶梦的唯一契机。



「灯火」的少女理所当然都知道一件事。



「梦语」缇雅──能够借由和对方对视，读取愿望！



她睁大双眼，似乎毫不犹豫便行使了那份能力。依她现在的立场，会采取这样的行动是理所当然。



随后，缇雅的表情变得稍微柔和起来。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说话声忽然在脑中响起。



感觉就像幻听一样。但是只要注视缇雅的眼睛，声音便会自然而然地传来。这大概是擅长对话的她的能力吧。又或者，是两人过去一同受训下的产物。



缇雅的双眸清晰地向莫妮卡诉说。



【……呐，莫妮卡，我的能力没办法看透他人内心所有的想法。关于你究竟为何所苦，我就只能读出一部分，无法全盘知悉。】



她在手指中施力。



【你打算为了那份恋情，独自对抗强大的敌人对吧？】



传达出去了。缇雅正确解读出莫妮卡的窘境了。



莫妮卡和缇雅始终维持着互相推挤的姿势。看在翠蝶眼里，应该只会觉得莫妮卡正准备要杀死缇雅才对。



【从前，你支持了我的背叛。】



她所指的，大概是关于安妮特的母亲的那场骚动吧。当时，缇雅和莫妮卡也彼此互斗，然后视线相交。此刻莫妮卡二人所做的，无疑是重现当时的情景。



【这次换我和你一起背叛「灯火」。因为连敌人也拯救是「梦语」的信念。】



如今，莫妮卡无意嘲笑如此天真的想法。



时间所剩不多了。尽管两人以比透过语言沟通更快的速度成功传达了情报，但是长时间互望会让翠蝶产生不信任感。



这时，缇雅似乎察觉到莫妮卡的这份焦虑，用眼神对她说。



【折断我的手臂。你需要这样的演技对吧？】



她打趣似的眯起双眼。



【不过，麻烦你别让我留下疤痕喔。】



莫妮卡一度后退，之后随即将小刀转向，隔着衣服将缇雅的上手臂打断，接着又用力朝她的侧腹一踢。



缇雅狼狈地滚落在地，不久便痛苦地按着右臂，蹲了下来。



「很不错。」



翠蝶的态度依旧感觉心情绝佳。她似乎没有察觉莫妮卡二人无言的密谈。



「不过呢，蜜希望你可以至少将一人打个半死耶～」



但是，她仍继续对莫妮卡逼迫威胁。



莫妮卡的课题是──至少将一人打成半死不活。这一点不可能有办法敷衍过去。



她已经决定好要对谁下手了。



（……这或许是个好机会。在下只是利用到极致而已。）



莫妮卡沿着走廊前进。对方似乎身在二楼。



（──唯有现在的在下才能办到这一点。）



在通往二楼的楼梯附近，亚梅莉和「莲华人偶」瞪大眼睛，僵在原地。



「你为什么要……」亚梅莉像在梦呓般喃喃地说。



「碍事。」莫妮卡简短说完，随即也扑向她们。



亚梅莉二人虽然不是攻击对象，不过考虑到之后要绑架葛蕾特，还是希望能事先将她们赶出这栋建筑。她用刀柄迅速殴打两人的脸颊后便前往二楼。



至于翠蝶可能是不想和亚梅莉碰头吧，她已经使用别座楼梯抵达二楼。



两人前往上楼后位于深处的工作室。



在摆满工具和车床的房间里，那名少女让害怕的爱尔娜躲在自己身后，笑眯眯地坐在中央的桌上晃动双腿。



「本小姐听爱尔娜说了喔。」



安妮特笑道。



「──莫妮卡大姊，你的脑袋是被打到了吗？」



那张一如往常的纯真笑脸上，隐约显露出好战的神情。在眼前的明明是一名还很年幼的少女，却不知为何可以从她身上感受到恐怖的邪恶气息。



这才是她的本性啊，莫妮卡冷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在下发现了喔。」莫妮卡说。



「嗯？」



「你暗杀了玛蒂达小姐对吧？」



「……………………」



结束举发「尸」的任务后，少女们遇见自称是安妮特母亲的女性──玛蒂达。在帮助她逃往国外的过程中，安妮特的举动相当奇怪。



她先是稍稍睁大眼睛，之后便微微吐了吐舌头。



「是啊。不过大姊，本小姐有表现出来吗？」



「在下已经察觉你的本性了。躲在同伴之中将麻烦事交给别人去做，然后自己独享杀死讨厌家伙的乐趣，你可真是过得悠游自在啊。」



不同于其他少女们，莫妮卡早就察觉到她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