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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镜中国度的地图(1 / 2)



指挥者有存在的必要吗?



——这是我从小就有的疑问。



要说交响乐团的现场演奏,也就是学校的音乐鉴赏时听过,其他大多都是在网上看的视频。明明一点声音都不出,却在台上最了不起似地挥着小棒,那个大叔站在那儿到底有什么意义?



就算现在上了高中,我还没有彻底解开小时候的疑问。



“山野小路交响乐团”的情人节音乐会上,小森老师指挥的演奏的确非常棒,但其中到底有多少是老师的贡献呢?



为了人数众多的乐团演奏时能找准节奏,我也知道需要有人打信号,但让乐团的一员负责不就好了?实际上我好像也在电视节目上看过,就算没人指挥,只要其他人配合首席的动作,乐团演奏就能保持步伐齐整。



指挥者到底是干什么的?



到了高一这年的冬天,童年时率直又不礼貌的疑问转了几圈又回到自己头上。



我要站到那个台子上,同时承受乐团和观众两方面的视线,只握着一根小棒一声不出,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就算说让我教你指挥……”



小森老师为难地微微歪头。



“按我听到的说法,指挥法要在三年里大量练习才总算能掌握基础呀。”



“是老师说让我指挥的吧!?”



“啊哈哈哈。只有两周呀。”



真亏你笑得出来。



可是已经对小此木先生以及合唱队说了是我来指挥,而且他们都没有反对。小此木先生甚至说“一开始就以为是这样”。



我想指挥的心情表现得这怎么明显吗?



我很想指挥,当然想了。自从情人节音乐会之后——不,还要更早,从第一次听“山野小路交响乐团”的朱庇特那时起。



被小森老师怂恿时,心里的确是觉得“就等这句话呢!”



即便如此,突然接过指挥棒时,我又不知如何是好,完全没有头绪。



“指挥者的工作中,实际在台上挥棒只占百分之一左右呀。”



单独在音乐准备室听小森老师指导,她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我还是刚毕业第一年的菜鸟,所以完全是照搬教授的话。指挥者的工作,首先是读!”



“读乐谱,是吗?”



“对,完全掌握乐谱上写的所有内容,没写的内容也要完全掌握。为什么这个地方的这个音指定了这种弹法?要对几十万个蝌蚪一样的音符依次思考同样的问题。”



“还没开始我就要晕了……”



“第二点,是听!”



“听别人的演奏来研究吗?”



“那个要做,另外自己乐团的声音也要听。谁会发出怎样的声音,需要有所把握。乐手不也会拿自己的乐器做各种尝试,确认怎么做能发出怎样的声音吗?和那是一个道理。”



“……哦哦,果然,是把乐团当成一件乐器来考虑呀。”



知道不是只有自己这么妄想,我多少有些安心。但老师接下来的话反而让我不安。



“没错。把乐团成员当人看可不行!因为是乐器的部件!”



“呃,啊?”



“可不是说无视人权或者不当人对待啊?该怎么说才好呢,好难解释。就是说,如果把乐团成员和指挥者看成对等的人类来考虑,那演奏难看的时候就要考虑是谁的责任对吧?”



“……哦。要说是谁的责任,负责演奏的是乐团成员啊。”



“就是因为这种想法不好!”老师好像很高兴地指向我说:“演奏难看是指挥的问题!乐团是乐器!演不好总不能怪乐器吧?”



“哦哦……嗯,也是……”



“然后第三点,是思考。”



小森老师的指尖在乐谱上划过从长笛到低音提琴的段落,留下锯齿状的轨迹。



“怎样演奏,用怎样的方式牵动观众的心,都要反复锤炼后得出结论。”



这——我懂。乐队的曲子也一直在这样做。



“最后是对话吧。教授说这是最重要的。”



小森老师定睛看着我的脸说道。



“不是和乐团成员喔。不,和乐团成员也需要对话,但这里说的是和作曲者。不过多数情况下作曲者已经死了。话语、思维方式还有心情都浸透在乐谱里,所以要通过对话将其找到。这个呀,是最难,也是最有趣的事情。”



“……这世界对我来说难度有点高……”



演普罗科菲耶夫的时候也完全没考虑过这种事。说不定要惹怒不在人世的谢尔盖先生。对不起。



我拿起两份乐谱。



和巴赫对话。然后是——



“刚才说的四点里面,有三点村濑君不是已经做到了吗?”



“诶?”



“听乐团的声音把握全体的情况,除了这点以外都做到了,做得远比我好。”



“不,哪有——”



我正要否认,又看了一眼乐谱。



“——的确,是这样啊。”



熟读乐谱,深入考虑乐曲的全景,然后——与作曲者对话。



我能做到,应该能。



“那么剩下的就只要自信地挥棒了呀。”



“对方活的岁数都有我的四五倍,就算说自信……”



“该拿起的不是指挥棒,而是自信心!”



“这也是教授的格言吗?”



“不,是我刚才随便想的。”



越来越没自信了……



和凛子见面让我相当尴尬。毕竟昨天打电话时自己和她父亲说了个痛快,然后直接挂断电话,相当于把收拾残局的麻烦完全丢给了她。



“昨天在那之后?没怎么样啊。”



凛子来到音乐准备室,听我小心翼翼地发问,和以往一样态度平淡。



“又不是对爸爸提什么要求吧?只不过向他夸下海口。他人很现实,对这种事完全不在意。”



“这样也感觉不太舒服……”



“不说这个了,听说村濑君连指挥也要做?”



她来回看着小森老师和我问道。



“哦,嗯。顺其自然就变成这样了。”



这几天里,各种事情以极快的速度决定下来,我还完全来不及和周围的人联系。康塔塔的伴奏拜托“山野小路交响乐团”,由我负责指挥,这两件事应该都还没有和乐队成员说,估计是小森老师告诉她的吧。



“然后今天五点就是乐团排练,接下来我几乎没法参加合唱的排练。”



“没办法,我来带着。”



“多谢了。”



“毕竟是为了让爸爸认可村濑君和我的事,不用道谢。”



“这话我可不能当没听见!”



诗月冲进了音乐准备室。



“打算让你父亲认可什么!就算他认可我也不同意!”



你又是不同意什么?



不过,最近让人心情沉重的事情一桩接一桩,这种久违的气氛真是求之不得。



可以说是不出所料吧,朱音也来到准备室参战。



“小真琴和所有成员的家长都见面聊过啊。更别提小伽耶了,甚至和她父母一起吃过饭吧?”



“……你怎么知道。”



“我们和伽耶说过,关于村濑君的事要毫无隐瞒地报告。”



这几个学姐可够可怕的啊!就算她通过考试,来年没问题吗?



“唯独我家父母太通情达理了,反而有点不满足。小真琴只和他们见过一面,而且就随便闲聊过几句。”



“……相处融洽不是挺好的。”



“到头来我的母亲也痛快地认可了乐队的事,就阻碍来说完全不够惊心动魄……”



“那不是很好吗!”



“伽耶那边好像也解决了,唯独我家的事格外麻烦。”



“为什么说得这么自豪!这种事较什么劲啊!”



“呃,那个,我父亲有点死脑筋,到现在还要求我晚上按时回家。”



“老师请别来添乱!”



闲聊中已经到了出发时间,我穿上粗呢外套。



“这次不需要我们帮忙吗?”



诗月问道。



“嗯。曲子用不到定音鼓,他们也说这次用的版本里通奏低音可以用木管乐器弥补。而且大家都练了歌,很想参加合唱吧。在乐团演奏就没法唱了。”



“这……倒是没错。”



“一个人没事吗?要不我也陪你去吧。”



听到小森老师开口,我摇摇头。



“没事的。要是指挥还要人陪同,不是会被小看吗。”



我半开玩笑地说道,但有一半是认真的。小森老师竖起大拇指送我离开。



前往车站的路上,我一边迈着快冻僵的腿,一边回味老师的话。



该拿起的不是指挥棒,而是自信心。



排练场地和前些天来参观时一样,是老旧区民会馆里的大会议室。



集合起来的乐团成员都是见过的面孔。靠小此木先生的电话联络,上次参加演出的成员几乎全都来了。



不过,周围完全没有紧张感。有的为儿子或者女儿夫妇的事发牢骚,有的商量旅行计划,还有的在交流正骨院的情报。要是没有乐器,完全就是养老院里的一幕。



尽管如此,当小此木先生清清嗓子,从虎鲸般巨大的盒子里拿出低音提琴后,其他人也纷纷就位,开始准备自己的乐器。



不久后,双簧管的A音传遍整个屋子。



我缩在会议室角落的钢管椅子上,读着不知道已经读过多少遍的乐谱,等待调音结束。



“麻烦开始吧。”



小此木先生在会议室最里面说道。



我站起身,双手反复张开又合上。抬头看去,便迎上二十几人的视线,顿时一阵腿软。不能逃走,而且我必须站到他们现在注目的位置上,直到排练结束。



这可是你自己提起的事情,抬起头来,不准被小看。



我走到指挥台旁边,再次环视乐团。



“那个……”



干燥的嘴唇黏在一起,起初没能正常出声。感觉大家都在嗤嗤地笑。



“非常感谢大家能再次聚在一起。离正式上场还有两周,时间不多。巴赫那首我相信大家,只需要整体过几遍。排练时间基本都会用在文艺复兴变奏曲上。”



“行吗?有歌那首才是重头戏吧?”



吹长笛的大叔说道。



“没问题。巴赫那首……嗯,虽然还没听大家演过,但演奏应该没问题。”



“这话说的,意思是文艺变奏曲有问题喽?”



我咽了口唾沫,看着他的眼睛说:



“是的,恐怕会有问题。”



嗬。到处传来轻轻倒吸一口气的声音。自己也能感觉到心跳变得剧烈。



今天,我是来战斗的。



战斗开始。我把乐谱放上谱架,拿起夹在上面的指挥棒。



“首先是主题。这里是用葬礼进行曲的感觉——”







二月的最后一周,我们高中设有两天假期,完全禁止本校学生进入。



是入学考试当天,以及前一天的准备日。



准备日那天晚上,伽耶在乐队的LINE群里发来消息。



“我紧张得睡不着!”



朱音立刻有反应。



“我做了份安眠的播放列表!”



接着她分享了一份标题只写着“sleep”的播放列表,里面全都是硬摇滚和重金属。听着BON JOVI、Metallica还有Iron Maiden你能睡着?



“我泡了洋甘菊茶。请想象我喝的样子睡个好觉。”



不应该她自己喝吗?



“我推荐热牛奶加白兰地。”



未成年!初中生!



她们聊着聊着便开始群语音。被朱音骚扰,我也只好参加。手机屏幕被分割成几小块,分别映出四个女生的脸。



……大家都穿着睡衣真的没问题吗?朱音披着浴巾是刚洗过澡吧?诗月穿着连衣裙式的睡衣,透过轻飘飘的布料都能看到里面了。还真有人穿这种衣服睡觉啊。凛子一样不遑多让,那件带猫耳的连帽衫是等人吐槽吗?



“线上的话是不是能即兴演奏了?”



朱音说着抱起吉他。



“鼓实在是没办法……不过我会用最喜欢的象海豹布偶理查德君发出扑哧扑哧声!”



我仿佛看到理查德君在诗月那块屏幕的角落掉眼泪。



“合成器我这里倒是有。”凛子说着朝下看去,接着手机上传来电钢琴的声音。“但线上的话有延迟,感觉没法合奏。”



“嗯——来试试看吧。One,two。”



朱音开始拨响正三和弦,诗月拍打膝盖加进节拍,凛子也只是即兴加上钢琴旋律。但因为网络延迟,演奏很是生硬。



“哎呀——效果好差!”朱音笑道。



“但刚才听过基本知道有多大延迟了。”



“简单来说,让小伽耶听起来合拍就行了吧。”



不敢置信的是,之后三人演奏的《玛丽有只小羊羔》节奏完美。恐怕是考虑到延迟,比倒计时提前一点开始演奏。期间一直听着跟自己不合拍的声音。真亏她们没乱。



“怎么样?对上了吗?”



弹完后,朱音猛地凑近屏幕。



“谢,谢谢学姐……”



伽耶眼泪汪汪地双手捂住嘴。



“这样就能忘掉一切睡着了。”



“英文词还有公式可不能忘啊!?”



“小真琴也是唯独忘不了吐槽呀。”



伽耶一时从屏幕上移开,好像是躺到了床上。回到屏幕上时朦胧的眼睛快要闭上了。



“前辈们去年——考试前一天是什么心情呢?”



听到伽耶轻声发出的疑问,我们纷纷回忆起一年前的经历。



一年。已经一年了。才只过去一年。



两种矛盾的心情同时存在,而且刚好各占一半。入学考试吗,我是按自己的成绩选了不太勉强的学校,所以记得没有太辛苦,也没有紧张。反而是现在更紧张。明天,几乎一整天都要和乐团排练。



“我紧张得要命呀。明明一直不上学,被美沙绪老师鼓动着动了心,要是落榜不就没脸见父母和美沙绪老师了吗?而且当时好久好久没穿着校服到很多同年级学生都在的地方了。”



“我也一直绷紧了精神。自己说不选有音乐科的地方,要去普通高中,没考上就太丢人了。”



“我也单纯不放心数学……”



诶,大家都相当紧张吗?那不能只有我说些泄气的话吧。



“……嗯,我也挺紧张的。”



“小真琴肯定是轻松加愉快吧。”



“为什么觉得我轻松?”



“如果是真琴同学,感觉光是写下可爱的名字就能合格了。”



“别说得好像我走后门一样。”



“我在考场上看到过村濑君,他答卷时哼着小曲。”



“少造谣!真那么干要被赶出去吧!”



伽耶嘿嘿嘿地笑了,然后她那边的屏幕变暗,看来是关上了灯,接着她把被子盖到肩膀。



“前辈们谢谢,我会努力睡着,明天也会加油。”



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发抖。这时凛子说:



“伽耶,我已经在钢琴比赛中拿过几十次冠军,要说登上不能失败的舞台,这几个人里面数我最有经验。”



她这是想说什么?我一瞬间感到不安。伽耶明天就要上考场,她没打算施加多余的压力吧?



“自信点,或者,保持冷静就没问题,或者,只要发挥至今积累的实力就行,像这类话我已经听父母还有老师说了无数次,而且很清楚其实没有任何意义,所以现在不会说什么老套的话。不过——”



被分成小块的屏幕上,凛子露出无所畏惧的微笑。



“这两个月,一起开学习会努力到现在,对此我有自信。我相信我自己,这点你不要忘记。”



黑暗中,伽耶看起来眼泪汪汪。



“……嗯,谢谢学姐。”



“考完以后一起去吃蛋糕呀!”



“我们在校门外不远处等着。”



“前辈……谢谢你们……”



“晚安!”



“大家晚安。”



“晚安……”



她们纷纷挂断,最后只剩我被留在昏暗的绿色屏幕前。



考完以后吃蛋糕放松一下。真好啊,棒极了。虽然她们都有意不提,但我没法参加。明天下午也被乐团排练安排得满满的。



时间只剩一周,却完全没练好。



把手机塞到枕头下,我也钻进被子里。







“……老师要把我们带到哪儿去,还看不明白啊。”



到了休息时间,吹长笛的大叔嘟囔道。这个人在“山野小路交响乐团”里面算是最直言不讳的,虽然的确难得,但感觉不太好应付。“老师”这个称呼大概也是带着嘲讽的意思。



“总觉得像是上了各站都停的车,然后打瞌睡坐过站才下车。”



“嗯,是啊……”



我再次环视排练场地。和以往一样是区民会馆的大会议室。还能在这里排练两次,之后要在正式上场前与合唱队彩排,再之后就是正式上场了。



已经到了三月,却还完全没找到感觉。



“再从头开始。到第六变奏为止声音稍拖沓一点。从第七开始不太能分辨大调还是小调,所以用巴松管和双簧管吹空五度和弦——”



我做出详细的指示,从谱架上拿起指挥棒。



亲自指挥,我便再次明白。“山野小路”真的不简单。总之节奏就是不会乱,沉稳,而且反应迅速。



但,我还没能顺利带动他们。



如果是不了解的人看了,可能以为他们是配合我的指挥棒来演奏。但实际上,是首席小提琴手田端女士有意无意诱导我的指挥棒,而其他人则是看着田端女士的琴弓演奏。



我只是个稻草人,连节拍器都算不上。



寒冷的大屋子里暖气完全没起效果,我身上却冒出黏糊糊的汗珠。



小森老师,你很厉害啊?能把二十几个这么熟练的人掌握在手中,不由分说地指明方向让乐团全力奔跑,指引他们自在地过弯到达终点。而我还完全摸不清该怎么做。把他们看成乐器的部件,而不是人?做不到啊。大家都有各自的人生和经历,只不过靠练习的成果找准音程和节拍、光是这样就已经足够厉害了,但和用音序器制作后播放没什么两样。



指示乐团奏响曲末的和弦,这便是我作为指挥者唯一能发挥的作用。



众人沉默着看过来,我简直要被视线压垮。



小森老师说过:指挥者一言不发可不行。练习告一段落时不能沉默地思考该说什么,而是要不停地说出简单的感想,以及下一步的指示。必须在演奏期间想好该说的话,不然大家都会不安的。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怎么办?大家都好强,合奏顺利,只不过感受不到热情。这么暧昧又抽象的话说了有什么用?只会让大家迷惑。总之要说点什么。况且上次情人节音乐会后他们本打算干脆地解散,却因为我任性的想法再次聚了起来,空出宝贵的时间。必须练出实际的成果才行。



小此木先生看不过去,在最后一排刻意明快地说:



“熟练了很多呀,渐强、渐弱的起伏也有了。”



“嗯。还不赖。”



“差不多恢复了小华老师还在的感觉。”



“哎,难得有这首曲子,最后确实想演一次留个纪念嘛。”



众人适当应付着。



这样不行,我想要的不是最后留纪念,或者达到和过去差不多的完成度。该怎么表达才好?目前我相当于什么活都没干,只不过到处嚷嚷着把人怂恿过来罢了。大家都在努力,我也不能闲着。朱音,诗月和凛子都曾作为乐团的一员努力过。伽耶现在也正努力答题,或者差不多所有科目都考完了?是几点考完来着?不行,现在不是想伽耶的时候,注意力要分散了。



胆怯地抬起不知不觉中垂下的视线,发现乐团成员们注视我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没办法。



只是个高中生,没办法。



毕竟是新手指挥,没办法——就是这种眼神。



不对吧。我来不是为了受到如温柔的对待。这首曲子真的很特别,这次一定要将整部作品完成。但我找不到该说的言语,来让只有我才能做到、在我心中已经成型的东西与现实中的管弦乐相连。



言语。



我紧紧握住谱架两端,凝视乐谱。



写在上面的全都是言语。英文字母、表情记号、强弱记号、白色与黑色音符、数字与点线,一切的一切都是用于传达音乐的言语,不是音乐本身。音乐沉在比言语更深的底部。



小森老师说过。



——对话。这是最重要的。



黑川小姐说过。



——你是属于另一边的。



华园老师也说过。



——是你做到的喔,我都看在眼里。



必须对话才行。如果言语不够用,就要用上能用的一切,传达心中的想法。



我合上乐谱,放下指挥棒后离开指挥台。乐团成员们有半数一脸惊愕,另一半则满脸无奈。



环视众人,我开口道:



“呃……目前一直在练的文艺复兴变奏曲,请大家先全部忘掉。”



听了我的话,所有人都面露困惑。



“有首曲子想给大家听一听。和文艺复兴变奏曲,嗯,完全没关系。”我说着朝房间角落的立式钢琴转身。“接下来我来弹唱。是我们乐队完成的第二首歌,原本是我初中时——啊,那个,抱歉。自吹自擂还是算了吧。”



感受着背后令人刺痛的视线,我走向钢琴。



坐在椅子上,掀开盖子,确认琴键的手感。没有话筒,而且背对着他们。对于摸不着头脑的观众,甩出他们没听过的歌。没有比这更糟的条件了。



好啊,就让我来试试。



我深吸一口气,安静地按下最初的和弦。







音乐节的场地,位于距高中一站路远的区立多功能厅。



由于是这个时期,三年级不参加,但能容纳全校三分之二学生的场地还是有相当大的规模,比前些日子情人节音乐会的场地更大一圈,很是气派。一楼的席位给学生用,二楼则是给监护者以及外来的观众。以前是用学校的体育馆,但想来听的家长越来越多结果装不下,于是开始借用外面的场地。



共计十六个班,每班各唱一首固定曲目加一首自选曲目,大约需要十分钟。漫长的评审工作接近三个小时,结束后小森老师已经摇摇晃晃了。



“好累……但又全都要认真听……”



颁奖仪式结束,逃到后台的小森老师说话都不利索了。



“大家都有进步,老师好高兴……但选第一名的时候校长和教导主任争了起来,太难办了……”



“老,老师辛苦了……”



我们的重头戏接下来才真正开始,现在听她发牢骚也没办法。



“但村濑君的班级!本以为能争第一名呢,白期待一场!不多用心可不行呀!”



“诶诶诶诶诶……可是,我精力全在康塔塔和变奏曲上,根本顾不上啊。而且整体水平都很高,真是吃了一惊。”



前五名的颁奖仪式上,我们一年七班根本就没有出现。可是诗月所在的三班和凛子、朱音所在的四班分别是铜奖、银奖,可能也没法拿康塔塔当借口。



“哎呀哎呀,不是恭维,这儿的学生合唱水平很高嘛。”



小此木在背后悠闲地说道。后台的屋子里挤满了“山野小路交响乐团”的男性成员,不过他们烟民众多,现在有一半左右去了吸烟区,人挤人的情况缓和了不少。



“小森老师教得好啊。”